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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渔|“那改变明天的已为今天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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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原标题:王晓渔 | “那改变明天的已为今天所改变” ——世纪之交的精神生活
作者: 王晓渔     来源:关东学刊

“那改变明天的已为今天所改变”
——世纪之交的精神生活
王晓渔

01 / 千禧年

千禧年之夜,我和几位大学同学在上海徐家汇“嘎闹忙”,只记得被人流挤进太平洋商厦,又被人流挤出太平洋商厦,一楼的化妆品专柜从来没有拥挤过那么多人。凌晨时分,朋友们徒步走到田林新村,一名同学已经毕业工作,在那里租了房子。因为人多,没法休息,朋友们只能打80分(一种扑克游戏),熬到天明,然后散去。那一年,我是上海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一年级,读的专业是中国现当代文学。

“2000年”对我这一代人来说,曾经那么遥不可及。几乎每个70后,在童年时代都写过畅想2000年的作文:外星人和地球人飞来飞去(也有同学热衷于想象星际之间的宇宙大战),人民群众物质生活得到极大满足,农场里的蔬菜个个都是转基因,麦粒像西红柿,西红柿像西瓜。那时觉得自己和同学们的想象力超群,后来读到大跃进时期的红旗歌谣,“一个谷穗不算长,黄河上面架桥梁,十辆卡车并排走,火车驶过不晃荡”,才发现只不过是“浮夸风”的集体无意识代代相传。到了90年代初,2000年已经没有那么遥远,作文改成了畅想2008年。我记得自己在作文里,畅想生活的那座县城在2008年成了奥运会主办城市。

2000年终于就要到了,乌托邦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末世论的说法。先是诺查丹玛斯的预言,据说1999年7月恐怖大王从天而降,接着是电脑千年虫的说法,说是电脑程序的年份只使用两位十进制,到2000年就会崩溃。一时各种末日预言沸沸扬扬,有段时间我常翻《推背图》《烧饼歌》。可是站在新千年徐家汇的街头,我意识到此前关于2000年的乌托邦或末世论都只是一种“书写”。“书写”,是我所在的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的常用词语。从田林新村回到位于桂林路的学校的路上,我有些焦虑。因为熬过一个通宵,我要赶快回去补觉,但是元旦假期结束之后,就要交一篇论文当作课程作业,现在一点着落都没有。

02 / 马槽书店

研究生的最初一两年,我几乎每天都会去马槽书店。我所在的学校,文化氛围稀薄,朋友们戏称为“漕河泾师专”。那时购书网站尚未普及,购书基本是在实体书店,马槽书店是常去的地方。

最初马槽书店位于上师大新村南门,只有报刊亭大小,但书籍以学术思想类为主,也会卖些思想文化类报刊,比如《读书》《随笔》《文汇读书周报》等等,似乎是我见过的第一家“独立书店”。(那时,“独立书店”这个词还不太流行,不像现在,“猫的天空之城”这种只有概念没有书的明信片商店也被称作“独立书店”。)

等到我读研究生的时候,店主姜原来先生在桂林路和钦州南路路口的西南处租到一间房屋,装修之后不仅书架扩充了很多,还有了喝茶的地方,书店具有了茶室的模样。“马槽”的店名,来自《圣经》,姜原来先生在80年代末辞去公职并受洗成为基督徒,后来逐渐接过母亲创办的马槽书店。学校里缺乏交流思想的公共空间,我和朋友们每天到马槽书店看书聊天。虽然学生没有太多消费能力,他却没有丝毫不快,每次见到我们总是要倒上一杯免费的茶水。书店里出没着附近的读书人,未必都从事学术专业,却个个身怀绝技。

在此之前,张闳先生和我谈到过他在马槽书店的偶遇。有次见到我,他很高兴地说,今天遇到一位法官,对文学非常熟悉,聊到喜欢的诗人,你猜他说的是谁?我自然猜不出来。张闳接着说,不是艾略特,也不是里尔克,这些都不意外,是一位叫特朗斯特罗姆的瑞典诗人,这个诗人到现在也只有几首诗翻译成中文,在80年代的《世界文学》刊登过。等到马槽书店有了茶座,我终于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法官。他不仅对文学很熟悉,也是古典音乐发烧友。装修后的马槽书店弥漫着古典音乐的气息,我对古典音乐的基础知识大都来自那一两年短暂的时间。古典音乐也是要讲版本的,和书籍一样。书店还有一位常客,复旦大学英语系毕业,对诗歌的翻译颇有专长。很久以后,我读到以色列诗人阿米亥的《开·闭·开》,看到译者名字,感到很熟悉,正是昔日马槽书店的旧识黄福海先生。2015年底绍兴路的诗集书店开张,与他偶遇,虽在同一座城市却有十余年未见。

新的马槽书店开张没有多久,就因为租借的房屋到期,被迫搬迁了。一度转移到对面酒店的一处房间,每天开放时间有限,似乎只有晚上可以营业。在朦朦胧胧的酒店灯光之下,见到了河西和殷罗毕二君,两位均在被并入上海交大的上海农学院园林专业读书,但都对文学有兴趣。河西后来周游于上海各家媒体,最后落脚于《新民周刊》。殷罗毕后来跟随张闳先生读硕士,毕业后去《新京报》工作,后来再次跟随张闳先生读博士,毕业后再次北游京城。

马槽书店有时也会放些独立电影,贾樟柯的《小武》就是在这里看到的。姜原来先生的兴趣逐渐转移到他创作的话剧《贝多芬在中国》上,马槽书店很快闭门谢客。只有新村南门的旧址,一直保留着报刊亭,存在了很长时间,留有一些无人问津的学术书籍,封面被晒褪了色,提醒着老顾客这里曾经存在过一家书店。我曾经帮马槽书店一起去沪太路新华书店图书批销中心、文庙图书批发市场等处进货,深知独立书店之艰难。图书进价在六折到七折之间,销售时又是八折到九折,利润微薄,不要说房租和人力成本,来回进货时的公交和盒饭费用,都要精打细算。所以我工作以后,买书会首选实体书店,哪怕价格要比网络高一些。

马槽书店的常客,大都有着鲜明的“爱美的”(amateur)精神,既接近培根所说的“理想读者”,又仿佛伍尔芙认同的“普通读者”,“读书是为了消遣,而不是为了传授知识或纠正他人的看法”。对我来说,成为一名“理想读者”或“普通读者”的诱惑,远远大于成为一名专家或学者。我曾经在陕西南路的季风书园偶遇过法官先生,他带我到上海音乐学院附近一个巷子里的古典音乐碟片店,一路七拐八绕,仿佛探访某个秘境,“忘路之远近”。那是一个夜晚,月黑风高,我后来“不复得路”,再也没有找到过那家店,正如马槽书店一去而不复返。

03/ “芝麻开门”

1995年我进上海师范大学读书的时候,张闳先生从华东师范大学博士毕业,进入上海师范大学中文系工作。虽然大学时代我所在的班级没有排过他的课,我却从他那里获益很多。有时他下完课会到寝室找我,然后约上几个朋友去附近饭馆吃饭聊天,卡尔维诺、布尔加科夫、迪伦马特或帕索里尼、伯格曼、费里尼,是朋友们经常交谈的话题。

由于靠近大学,浦北路开设了一排快餐餐馆。通常的盒饭店以大锅菜为主,错过了饭时只有残余的冷炙。这些快餐店为了招揽食客,五块钱一荤一素,均是现炒,米饭也是敞开供应,几乎成为研究生们的食堂。有次,在《青年报》工作的谢海涛兄来学校,我们把他带到这里,三个人三荤三素,摆满了餐桌,买单的时候他发现只有15元,也很意外。不管冬天还是夏天,餐馆的师傅在逼仄的厨房间都是满头大汗。只是由于研究生们的胃口都很惊人,米饭的饭碗越变越小。

经常在一起的是陈润华兄。他是法商学院研究生,本科是中山大学地球科学系,却是铁杆的文学青年,虽然读大学是在90年代初,却有着浓厚的80年代气息,手中有着几十上百万字的作品。等到准备考博的时候,润华兄对未来的选择犹疑不决,决定以抛硬币的方式决定,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我。抛完硬币,他决心按照硬币的“启示”报考复旦大学中文系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博士,最终如愿。抛硬币仅是一个仪式,如果那天硬币的结果相反,润华兄大概仍然会报考中文系,虽然他后来又回到政治学领域。

2000年的时候,张闳先生每次见到我,都要谈到刚刚兴起的网络,强烈建议我上网。我第一次接触网络是在1998年左右,在同学家中,当时网络信息有限,尚未有太大惊奇。在张闳的反复动员下,暑假的时候我尝试上了一下网。

再次上网,感受到文化震惊,原来网络已经如此春意盎然。尤其“橄榄树”和“思想的境界”,让我印象深刻。“橄榄树”是一家文学网站,由一些海外写作者创办,风格与热闹的“榕树下”全然不同,安静而纯粹。在每日更新的内容之外,还有一份“橄榄树文学月刊”,虽是网刊,编辑却很认真,胜出此前看到的诸多文学刊物。“思想的境界”由南京大学教师李永刚先生创办,每隔三五天就会更新几十篇文章。此前大约十年,各路知识人手中积压了许多无处发表的文章,通过“思想的境界”得以释放。我在此读到崔卫平女士翻译的《哈维尔文集》,这本书对我有着决定性的影响。

我迅速把这半年刚刚写完但无处发表的文章发给他们,包括元旦假期完成的论文。与纸媒漫长的审稿不同,发去邮件没过几天,在这些网站上就看到自己的文章。作为一名刚刚入门的研究者,文章能与诸多熟悉的名字并置在一起,是不小的鼓励。我甚至把这些页面专门打印出来,作为纪念。

暑假结束,回到上海,我迅速办理了寝室上网的手续。上网是按小时收费,具体费用记不太清楚,大约是每小时两三元(网吧是每小时四元)。后来学校有上网套餐,每天有限定时间,我办了三份套餐,仍然经常超时。每个月的上网费在两三百元之间,是今天宽带费用的两三倍。但我从来没有为这笔昂贵的费用而感到后悔,因为是否遇到网络,将会决定我能否成为今天的我。

没有宽带的时代,上网需要调制解调器(MODEM,俗称“猫”),每次拨号都有撕心裂肺的嘶啦嘶拉声,仿佛猫的叫春,但这种声音在我听来无比悦耳。收到邮件时,outlook发出的叮咚声,也仿佛“芝麻开门”的声音。这些声音,通往与“漕河泾师专”迥异的另一个世界。我一直庆幸自己在20余岁的时候遇到网络。那是网络最有思想活力的时期,聚集了很多对公共问题感兴趣的网友,却又没有形成身份的等级。熟悉电脑技术的网友会建立自己的思想主页和论坛(BBS),然后与同好互相建立链接。

我对新诗有兴趣,迅速找到了“诗生活”和“灵石岛”。这两个网站至今依然健在,几乎是个奇迹。参与“诗生活”编辑的有黑龙江的桑克先生和河南的森子先生,两位都没有太强的派别意识,诗学趣味比较开放。最初,各路诗人都会在“诗生活”出现,也常在“诗生活”吵架,随着创办网站在技术上变得简单,又纷纷自立门户。乐趣园网站提供免费的BBS空间,有段时间每个派别都开设了一个自己的空间。也会有诗人把自己的新作贴遍每一个论坛,仿佛老军医把广告贴遍每一个电线杆。我在“诗生活”开有评论家专栏,最初的新诗评论大都集中在那里,也认识了很多诗人朋友。灵石岛是一个诗歌资料库,主办者李永毅先生是北京师范大学博士生,和“思想的境界”的主办者李永刚是兄弟。除了这两家网站,“新青年”网站一度也颇为活跃,它分为若干板块,有“文学大讲堂”和“中国学术城”等。

“世纪中国”和“文化先锋”是我最常去的两个网站。“世纪中国”是一个严肃的思想网站,主要由许纪霖先生和刘擎先生主持。首页每周更新大约三次,其中首发文章会支付稿费,稿费高于一般的学术刊物。我在上面发表过三五千字的文章,约有七八百元的稿费,在当时是不低的标准,正好可以弥补不低的网络费用。

“世纪中国”设有论坛“世纪沙龙”,活跃着各路知识界人士。在实名制之前,论坛发言是无需注册的,甚至可以每次发言换一个名字。网友经常根据发言内容取名,比如回帖内容是“无”,名字是“可奉告”,连在一起是“无可奉告”的意思。或者一位跟帖者取名“匪连长”,接着“匪排长”“匪班长”“匪兵甲”“匪兵乙”陆续出现,当然也会有“匪司令”。在论坛泡久了,即使一名网友不停变换姓名,也能根据他的风格判断出姓甚名谁。这就像文学阅读时常做的智力游戏,读作品时不看作者,然后根据作品的美学风格判断作者是谁。

“世纪沙龙”活跃着一对卡通人物“snoopy”和“garfield”,时间长了,认出是崔卫平女士和李大卫先生。李大卫是小说家,客居美国。有段时间他每天换一个网名,网名多是超现实主义风格,诸如“黄色的卡宾枪”等等。在“世纪沙龙”,我们这些网友常自称学生,把版主叫做老师,但是学生经常给老师“添乱”,每每版主颁布一些规章,就会字斟句酌,讨论其中的程序正义和实质正义。后来,我被收编做了版主,再扔板砖就没有那么自由了。

“世纪沙龙”的网友以从事专业研究的知识阶层为主。(偏向于草根的公共思想讨论平台,是天涯社区的关天茶舍。)2001年的“911事件”、2003年的“孙志刚事件”、2005年的“卢雪松事件”,“世纪沙龙”都是舆论集散地之一。“911事件”爆发后,一片欢腾之声,认为美国咎由自取。1996年《中国可以说不》出版的时候,我感觉说出了自己的心声;1999年,“五八事件”时,我有些犹豫;等到2001年的“911事件”,我已经很难认同被仇恨绑架的民族主义,这个观点后来再无改变。这种思想的变化和成型,与网络论坛的讨论密不可分。关于主要的历史事件和公共问题,论坛时代几乎都有过激烈的争论,经过争论之后形成的观点反而会更加坚定。

“世纪沙龙”对我最有影响的是一名叫做“六月雪”的网友。这位网友是何身份,我至今也不知道。大约有两三年的时间,我几乎每天都与“六月雪”在网上交流数个小时。“六月雪”仿佛武侠小说里的蒙面高手,对人文社科的各种路数了如指掌,对学界八卦也极为熟谙。我的知识结构,很多是通过与“六月雪”的交流建立的。后来,“六月雪”突然消失,不知所踪,这也很像武侠小说的情节。

“文化先锋”主要由朱大可先生和张闳先生主持。通过网络,张闳与客居澳大利亚的朱大可建立联系,朱大可向我们推荐了MSN。或许因为最初就使用MSN,我始终没有用过QQ。朱大可此前曾在上海师范大学任教,1994年赴澳大利亚,他把自己主持的中文“澳大利亚新闻网”改成“文化先锋”。与严肃的思想网站“世纪中国”不同,“文化先锋”是充满戏谑和反讽精神的文化网站,也是最早使用“标题党”的网站,转载新闻时换一个标题,立即化腐朽为神奇;“标题党”今日已经泛滥,但是最初却是让人惊艳。

BBS开设之初,没有人气,我们模仿《新青年》“唱双簧”的前辈,注册了很多网名,在那里互相插科打诨。以至于所有新注册的网友,我以为都是身边朋友的化名,直到后来在各种场合听到“文化先锋”的名字,我才意识到那些新的网名是各地的网友。朱大可通过网络恢复了与国内文化界的联系,也决心从澳大利亚回国,在确定回来之前,先回来探过几次路。朱大可以文笔犀利而著称,一度在海内外闻名的余秋雨先生,在他的重炮《抹着文化口红游荡文坛》轰击之下,摇摇欲坠。但朱大可本人并不属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风格,交往起来趣味丛生,他喜欢讲述各种神秘主义的事件,让我每次听得将信将疑。

04/ 夏令营

2001年春夏之交,“snoopy”在“世纪沙龙”发出了邀请信,请“喂猪格格”(“还珠格格”的上海话谐音)、“蚊子”和我去北京她家中“夏令营”。两位分别是张闳和任晓雯,任晓雯是复旦大学新闻学院研究生,主要兴趣在于小说写作。在媒体里,网友聚会就像今天的滴滴打车,常被描述为一种危险重重的事情。“snoopy”后来告诉我,同事听说她邀请了一群名字奇奇怪怪的网友,好心地提醒她当心上当受骗。

在去北京的时候,我决定先去扬州,与大学同学朱琺兄汇合。朱琺兄是我在大学时代为数不多的可以交谈思想和文学的朋友。我们常在“漕河泾师专”的操场上一边散步一边漫谈,不知不觉绕着操场许多圈,或者一起骑自行车去书店或图书馆。有时,朱琺兄会带我去桂林公园附近的老式民宅,同在上海师大读书的林阳生兄租住在那里。我们彻夜聊天,结果往往是我中途睡着,醒来的时候发现他们仍在聊天,往往聊到了我很陌生的围棋旧事。毕业后林阳生兄去北京,在北大“旁听”。而朱琺兄则直升了王小盾先生的研究生,王小盾同时在上海师大和扬州大学师范学院(前身扬州师范学院)任教,住在扬州,朱琺追随而去。这次,我和朱琺准备“夏令营”之后与林阳生重续夜聊旧情。

与我一起去扬州和北京的是王弘治兄,他也是我的大学同学,但在大学时代我们交往有限。等到读研究生的时候,朱珐兄去了扬州,我和弘治兄慢慢熟悉起来。他们两位都是松江二中毕业,大学时代更是长期垄断了班级的第一名和第二名,毕业时顺利保研,王弘治主攻语言学。我在大学时代,成绩永远属于中等,很少拿优,也没有不及格过,最后通过艰难的考研得以继续攻读研究生。

我去扬州,不仅与朱珐兄汇合,同时也见到了网友拇姬,他是扬州大学师范学院学生,在文学类BBS颇为活跃。拇姬显然是笔名,他又名钱烈宪和徐来。钱烈宪后来以博客“钱烈宪要发言”而知名,直至因为发布了一条关于孔庆东的传言被其助理刺伤而关闭。徐来是《想象中的动物》的作者,现在是果壳网主编。但钱烈宪和徐来也是笔名,他原名是徐德芳,每次看到这个名字,我总是想起八贤王赵德芳。我们在扬州逛瘦西湖,吃富春包子,去古旧书店。扬州大学师范学院的路上,密密麻麻的落满了毛毛虫,此前曾有毛毛虫落到了朱珐兄穿着拖鞋的脚面上,我每次从那里经过,总是战战兢兢。我们借住在朱珐兄的住处,是老式平房,每天晚上纱门之外蚊声如雷,但水龙头又在门外,所以洗衣服的时候总是一边搓洗,一边不停跳跃以避开蚊子。

在出发去广州之前,我收到崔卫平的邮件,她告知女儿闹闹同学最近正在考试,所以最好在考试结束后碰头。但是我们的火车票已买,会提前一天到。扬州不通火车,我们到镇江乘火车(这个细节我已遗忘殆尽,写作期间恰与朱琺兄聚,幸承提醒),从北京站出来,看到远处建筑物上醒目的政治标语,立即感受到首都的气息。地铁站仍在使用纸质的印着火车的地铁票,提醒着北京和上海的不同。

我们先在小西天附近找到一家半地下室的旅馆,然后打电话到崔卫平家,约定拜访时间。虽然在网上和“snoopy”玩得没大没小,但要去见一位从未谋面的老师,还是有些紧张。等见到崔卫平,这种不安立即一扫而空。最初的邀请名单里没有我的两位朋友,但我介绍过他们的网名“龙子”和“注水猪肉”,她表示见过这些名字,邀请一起“夏令营”。崔卫平正与朋友聚会,我们没有多聊,约定第二天碰头时间。在短暂的时间里,她把两位朋友从书房喊出,介绍给我们认识,一位是徐友渔先生,一位是雷颐先生。

第二天,我们就正式搬到崔卫平位于北京电影学院家属院的住处,安营扎寨。张闳、任晓雯、七格(sieg)诸君随后也陆续来到北京。因为是夏天,铺张凉席即可睡觉,“男生”睡在书房,“女生”睡在卧室。房间变成了动物园,“snoopy”“喂猪格格”“蚊子”“龙子”“注水猪肉”出没其中,真是应和了拇姬小说的标题“想象中的动物”。夏令营的时间虽然短暂,回忆起来却很漫长,每日起床之后在早餐桌上就开始聊天,直至夜晚,期间排满了与师友们的聚会。

最初是杨葵先生和唐大年先生接风,在一家监狱风格的餐厅里。杨葵当时在作家出版社,唐大年则做编剧。吃完饭后去三里屯的酒吧,他们约上很多朋友。那晚印象最深刻的是,北京申办2008年奥运会成功,但是身边似乎没有谁表现出电视上的亢奋之情。我更是完全忘了,自己曾经把2008年奥运会的主办地定为家乡的县城。

有次和任晓雯一起赴“新青年·文学大讲堂”的聚会,一位说话慢条斯理的女生,在碰头地点等我们,把我们带到餐馆。2010年岁末看到马雁故去的消息,我问任晓雯,那天来接我们的女生是不是马雁,她说“是的”。马骅来晚了,先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以示抱歉。我们此前在上海见过,算是旧识。三年之后,马骅落入澜沧江,不知所踪。同辈的友人,那么早就开始陆续凋零了。

世纪沙龙有一名叫做“张无常”的网友,熟谙哈耶克,经常与其他网友拍砖。他原名赵晖,后来以笔名莫之许而为读者所知。那年夏天的《华夏时报》仿佛“桃花山”,莫之许在那里做评论部主任,聚集了网络上的一众好汉。崔卫平找到《华夏时报》的电话,联系上莫之许,约他到家中一聚。最初在网上看到“张无常”指点时事,以为是位老者,见到发现是年轻的书生模样。

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的王超先生刚拍出《安阳婴儿》,在郝建先生家里举办观影会,我们一起去看。郝建也在“世纪沙龙”经常出没,虽然初见,并不陌生。他的网名是”温斯顿“,来自《一九八四》里那位慢慢感觉这个国家有点不太对头的真理部员工。

大约聚过十天时间,我们陆续散去。我和朱琺兄转至林阳生处,事先已经约好北京一聚。后来莫言先生请张闳、崔卫平聚餐,张闳、崔卫平又把朱琺和我喊上。“如果当代中国作家获诺贝尔文学奖,莫言最有资格获得”,自从我认识张闳先生,就听他谈到这个观点,开始觉得过于异想天开,没想到十余年后预言成真。莫言获奖时的言论在舆论界引发一番争议,或许他如自己所说,在小说里胆大包天,在生活中胆小如鼠。

住到林阳生家之后,他带我们到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一游。成府街已经列入拆迁计划,但是万圣书园尚未搬迁,似乎有两个门面,隔街而望。在走向万圣书园的路上经过一家咖啡馆,林阳生向我们介绍,这是“雕刻时光”,既是咖啡馆,又会举办电影沙龙。在上海很少有机会接触“地下电影”,只是在马槽书店偶有观看,网上资源也很少,没想到“雕刻时光”里应有尽有,得来全不费功夫。

成府街貌不惊人,但别有洞天,这也是北京的迷人之处。很多地方鱼龙混杂,有很多满口火车的“忽悠”,也有很多隐于朝市的高人。上海则是泾渭分明,不是至交,平时基本不会往来。两种风格各有千秋,我都喜欢。

在林阳生家,我们继续桂林公园旁边的彻夜聊天。按照惯例,又是我中途睡去,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和朱琺兄仍在聊天,聊到了我很陌生的围棋旧事。

05 / 从文体意识到问题意识

这次去北京,除了朋友聚会之外,我自己还有一个正式理由,即打听博士生招生信息。在北大中文系的过道里,看到第二年招博信息,好几位资深的导师恰恰在那一年前后退休,看来只能另做打算。我的硕士生导师是陈娟女士,我是她最后一届学生。我们年龄相差近40岁,但并无太多交流的隔阂,她对我治学的方向没有太多限制,只是希望我不要毕业后就工作,而是继续学术研究。我对经院式的学术未必有兴趣,但也觉得学院生活是我希望的生活方式。那时的大学尚属宽松,收入不高但是压力也不大,核心期刊、课题申报等等的合围尚未完成。

思考再三,我想到此前选过许纪霖先生的跨专业选修课。读大学的时候,在《读书》等杂志上读到许纪霖先生的文章,后来得知他从华东理工大学调到我所在的上海师范大学,喜出望外。但是,在上选修课的时候,我还没有准备从文学转入历史学专业。我的兴趣主要在文学方面,对诗学尤其有兴趣,志趣是做一名有文体意识的评论家。我的思维习惯是碎片化的,所以最初接触后现代的理论没有什么障碍。我在新诗评论方面,获得了一些认可,如果继续下去,写作之途会比较顺畅。但是许纪霖先生的治学主要是在思想史领域,更为注重思想的脉络、谱系和系统性,与我的思维方式迥异。如果改换门庭,等于是要重新“脱胎换骨”一次。但我同时意识到自己的致命缺陷恰恰在于过于文学化、碎片化的思维,这在讨论公共问题时可能会犯常识性的错误。如果博士阶段再不校正这个问题,恐怕以后再无机会。文史哲不分家,中国现当代文学与中国近现代史有很多交集部分,不可能对中国近现代历史一无所知,却在中国现当代文学领域有所收获。我最后下定决心,从文学专业转换到历史学专业。文体意识和问题意识,同样重要。

2002年春,许纪霖先生应华东师范大学之邀,返回母校。但是博士生招生还在上海师大。考试的时候,正好碰到一位相识的老师,他看到我转到历史学专业,很为我担心,担心以后怎么找工作。高考填报志愿,我全部填写中文系的时候,父母也有这个疑问。或许是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我总觉得无论做什么,只要对世俗生活要求不是太高,谋生总是没有太大问题。

06 / 西山会

在“世纪沙龙”,认识了一位叫做“Popeye”(即爱吃菠菜的大力水手)的网友,他是张业松先生,当时在复旦大学博士后工作站。2002年秋天,复旦大学和苏州大学合办“第二届胡风研究学术讨论会”,张业松参与会议筹办,邀请崔卫平、张闳和我参加会议。会议先在复旦大学召开,后在苏州大学召开。到了会场,崔卫平介绍认识了陈家琪先生。他和张志扬先生、萌萌女士都来参加这次会议。这三位最初在湖北,后来同去海南,被视为哲学界“三剑客”。萌萌女士的父亲曾卓先生,是七月派诗人,曾被卷入胡风案。上海大学的王鸿生先生与他们是旧识,也参加了此次会议。

王弘治的父亲在位于太湖西山的疗养院工作,那家疗养院对外营业。因此开会以前,就和崔卫平、张闳商议,会后可至西山秋游,以续去年北游之乐。开会的时候和陈家琪、张志扬、萌萌、王鸿生、张业松诸位先生交流过,他们亦有兴趣同游。于是会后我们赶到西山,与从上海直接赶去的王弘治、成庆、任晓雯等汇合。那家两层楼的疗养院只有我们这些客人,像是包场,我们住在里面也格外自在。

西山有银杏树和碧螺春,又有太湖三白(白鱼、银鱼、白米虾)。白天,王弘治的父亲做导游,林屋洞、石公山、明月湾依次游过。我们在太湖上乘快艇,快艇司机故意开得又快又陡,让我们的惊叹声此起彼伏。一时之间,无论长幼,仿佛又回到学生时代的集体出游。在住处附近,有不为人知的钱穆墓地。“一生为故国招魂”的钱穆先生,去世之后“骑鲸渡海”,睡卧于太湖西山的茶园果林之间。此处背山面湖,我们看着气象万千的湖水和天空,也感慨万千。晚上,大家在疗养院聊天、唱歌,兴尽而归。张闳领唱、集体合唱的《伯伯要当红军》,是聚会的高潮,以至于每每回忆到此段,都会想起那晚的歌声。

因缘际会,有时无法意料。后来才知道,陈家琪先生那次前来开会,同时也应苏州大学之邀,商谈调动事宜。经过上海之时,同济大学的孙周兴先生听闻此事,把陈家琪先生邀请到同济大学。再后来,张闳先生、王鸿生先生和我都到了同济大学。西山秋游时的师友,当时没有一位与同济有关,现在共有四位在同济,可谓机缘巧合。

聚散离合,有时也难以预料。秋游中,萌萌将手机忘在一个景点,后来回去找到。手机失而复归,大家都很高兴,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萌萌那时提到的肩膀疼痛并非那么简单,竟是肺癌前兆。2006年,萌萌离世。

在苏州大学开会的时候,住宿费要自己承担。我为了节省费用,借住在臧北兄的住处,他正好住在苏州大学附近。臧北是一位安静的读书人,也是一位安静的诗人。他在扬州时和朱琺兄相识。那晚,臧北给我看过他手抄的自己喜爱的诗歌,如同一本失传的秘笈。

在苏州期间,臧北约诗人小海与张闳和我在蓝色书屋一聚。小海先生写现代诗,又有古风之从容。我们聚会的蓝色书屋正值最有气象的时候,思想文化类书籍进货迅速而全备,附设的茶馆也颇有人气。我后来每次来苏州,都会到蓝色书屋,最后一次再去,书店改成二手书店,再后来就听说蓝色书屋关门了。我去苏州必去的另一家书店是苏州古旧书店,尤其三楼打折区,品种超过上海的同类书店,每次都会满载而归。最后一次再去,店面重新装修过,打折区今非昔比,就再也没去。

07/ 丽娃河畔的末代时光

由于许纪霖先生已经在华东师大执教,所以我在博士阶段最熟悉的公交车就是224路或909路,几乎每周都要乘车去华东师大,因此也赶上了华东师大在丽娃河畔的末代时光,部分弥补了在“漕河泾师专”的缺憾。今天华东师大在中山北路的校区依然存在,已不复当初的气息。那时校园内外有好几家书店,图书馆里有心中书社,后门有博师书店、大夏书店。大夏书店盛时在上海师大、昭通路(福州路附近)均有分店,后来陆续关门,再后来在地铁站内偶遇周姓老板,他已经改行做皮鞋销售。

每到答辩季,文科大楼的一楼贴满了各种讲座的通知,主讲者大都是一时之俊彦。高华先生的讲座,就是在那里听到的。虽然讲座很多,却从来不缺听众,站着听讲是常态。学术研讨会也很丰富。有次奉命去浦东机场接美国历史学者John Israel先生,开始担心如何沟通,没想到见面时我刚用蹩脚的英语问候,对方立即回答以流利的中文。在漫长的出租车回途中,这位学者谈到他的研究方向是西南联大,会议结束后他会到昆明继续他的研究。途中他还询问北京大学、复旦大学是不是还有一年的军训,这让我意外,因为除非经历过90年代初,很少有人注意到两所学校曾经实行一年军训以至于录取分数线大降。后来他有件夹克衫的拉链坏了,询问会务组如何去找裁缝店,一位会务组成员说你把衣服交给我吧,他拍了拍对方肩膀说:“你办事,我放心!”这位学者的中文名字是易社强,他的著作《战争与革命中的西南联大》后来被译为中文,颇有影响。

撰写博士论文的时候,需要《新月》杂志的影印本,但是这套书已是奇货可居,我只能在天涯社区“闲闲书话”发帖求购。一位网友以自己购买时的价格出让,这位网友是华东师大的学生,于是约定上门去取。取书的时候,这位网友不在学校,委托同学将厚厚的《新月》影印本交给我。等到我的博士论文出版之后,问到对方的地址,寄去一本请指正,自始至终从未谋面,正可谓“相识何必曾相逢”。

每次课后,与成庆、宋宏、唐小兵诸君一起逛书店,然后找家餐馆,讨论最近买过或读过的书或者“妄议”一下课上导师的观点(需要坦白的是,“妄议”主要是我和成庆兄),是最快乐的事。

在世纪沙龙认识的网友“veron”,辞去湖北恩施电信公司的工作,来上海考研。他原名成庆,与古代一位门神同名,但他后来并未成为门神,而是成为居士。此是后话,暂且不说。成庆毕业于中南民族学院,读大学期间对思想文化感兴趣,毕业后回家乡。工作清闲且有上网之便利,他开设了一个网站“思想的碎片”,并通过“世纪沙龙”认识了许纪霖先生。随后他来上海考研,最初住在上海师大。有次安替兄途经上海,我们在冠生园路的一家餐馆碰头。2002年底、2003年初,知识界一度弥漫着乐观的气息,有家市场化媒体刊登社评,表示“轻舟已过万重山”。刚创办的《21世纪环球报道》让人耳目一新,安替作为战地记者奔赴伊拉克,没想到后院起火,报纸关门,只能仓促回来。

在准备考研的同时,成庆在《国际金融报》兼职。《国际金融报》虽在上海,但隶属于人民日报社,收入不菲,且能解决户籍。成庆一心向学,无意进入媒体,虽考研颇不顺利,却持之以恒,最终考入华东师大历史系,毕业后去上海大学历史系执教。

在华东师大社科部执教的宋宏兄比我年长十余岁,按理应该称“老师”。但他始终是“顽童”心态,心理年龄比我还小(我在24岁的时候做过心理年龄测试题,竟是42岁),所以我也就与他称兄道弟。宋宏兄属于述而不作的风格,不仅博览群书,对于学界研究现状和学界八卦都很熟悉。在论资排辈的学术界,这种风格难以有一席之地,但是与他每次聊天,都能感到他的内力之绵绵。

唐小兵兄毕业于湖南大学,后来于衡阳师范学院任教,因为在《书屋》杂志发表了一篇关于许纪霖先生的书评,与许纪霖先生建立联系,后来考入华东师大历史系。他与成庆兄同为2003级硕士研究生,宋宏兄则是2003级博士研究生。尽管我们都是同一位导师,但交往不只是因为“同门”关系,而是因为共同关心的话题比较接近。聚餐的时候也常会约上朱承兄,他是哲学系博士生,同样选了许纪霖先生的课程,后来在上海大学工作。我对“同门”这个词始终持敬而远之的态度,也不太习惯被称作“师兄”,更喜欢互称姓名或者称兄道弟。如果“同门”是学术共同体,自然是好事,但在学术界,“同门”常常是封闭性的利益化的共同体。

这些朋友都在华东师大。朱琺兄读博期间回到上海,但常常在金山家中。王弘治兄硕士留校,搬到教工宿舍。陈润华兄在复旦中文系读博。读博期间,身边交流思想的朋友并不多。那两年,正值大学要求在职老师要有博士学历,许多在职高校教师前来读博,同级博士年龄相当悬殊。记得入学时,同级一位博士生是48岁,正好是我年龄的两倍。交流比较密切的是张宁先生,他是郑州大学中文系教授,正好在上海师大读博,专业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张宁先生长期关注思想界的讨论,有着很多洞见,他对左翼思想很有兴趣,我们虽有分歧却并不妨碍深入交流。这种有分歧的交流,更能呈现出思想的褶皱之处,比针锋相对或一团和气都要丰富。

08/南行记

硕士研究生期间,我写过一篇关于《财主底儿女们》的文章,分析小说中的“民间节日”“精神地形图”和“声音神学”,大约12000字。参加“第二届胡风研讨会”的时候,我提交的就是这篇文章。但是内地的刊物无法接受这种风格的文章,于是我把文章通过电子信箱发给了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的《二十一世纪》杂志。虽然很少能够看到这份杂志,但是通过很多文章的脚注和出处已经对杂志耳熟能详。

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回音,倒也不意外,有一天突然收到一封乱码的邮件。大概是退稿通知吧,我暗暗地想。等我看到恢复为正常字体的邮件,意外地发现是用稿通知,同时告知文章太长,希望压缩到8000字左右。这让我很意外,内地杂志虽然都明确规定投稿发给编辑部,但似乎有一个潜规则,自由来稿是无效的(反而那些专收版面费的杂志,会兢兢业业地查看自由来稿,“愿者上钩”),大都需要有人推荐或者是杂志约稿。对于在读硕士生或博士生的文章,更是避之唯恐不及。有的杂志即使刊用,也希望能加上导师姓名,认为刊登研究生的文章会降低刊物档次。但是《二十一世纪》没有这个潜规则,不仅注重学界的先进,也很注重后学,文章压缩后刊发于2003年2月的杂志上。

更让我意外的是,随后我收到一份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当代中国文化研究中心的邀请函,邀请我参加“思想史上的个人、社会与国家”国际学术研讨会。当代中国文化研究中心由金观涛先生主持,《二十一世纪》则由刘青峰女士主持。金观涛先生曾主持在80年代领时代思潮的“走向未来”丛书。刘青峰女士是70年代民间流传的《公开的情书》的作者(署名靳凡),谈到文革期间的地下写作,必然会讲到这部小说。两位关于“中国社会超稳定结构”的研究,在80年代风靡一时。80年代即将结束之际,他们居于香江,后来创办《二十一世纪》杂志,致力于让杂志成为华语世界的思想平台。

香港是一个熟悉但遥远的地名,正如在读大学之前,上海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我乘火车抵达香港,火车终点站是红磡。大学四年,宿舍里回荡着香港红磡体育馆演唱会的歌声。我上铺的张硕果兄是摇滚发烧友,长期在宿舍里播放各种摇滚,做“摇滚普及”工作。我开始没有感觉,慢慢觉得有些意思。“姑娘姑娘,你漂亮漂亮;警察警察,你拿着手枪”;“你说要汽车,你说要洋房;我不能偷,也不能抢;我只有一张吱吱嘎嘎的床,我骑着单车带你去看夕阳”;“交个女朋友,还是养条狗”——这些歌词很适合住满了八名男生的拥挤宿舍。

从红磡再乘地铁到沙田香港中文大学,然后住进山上的宾馆,从宾馆窗户可以看到远处的大海,后来得知它的名字是吐露港。这次会议同时也是当代中国文化研究中心成立十周年的纪念活动,邀请了内地、香港、台湾、日本、韩国的诸多学者。和我同住的是广东省社科院的单世联先生,此前曾接触过他翻译的《法兰克福学派史》。我们卧聊至夜半,听他谈及大学时代做读书笔记的往事。大约五六年以后,单世联先生也到了上海,再向他请益问难,方便许多。

许纪霖先生也参加了这次会议,他曾在此访学,带我参观校园。新亚书院圆形广场的围墙上,刻有历届新亚书院毕业生的姓名,第一届毕业生只有三四位,余英时先生名列其中。广场旁边正在举办活动,香港中文大学即将更换校长,拟任新校长的刘遵义先生正在与香港中大的学生见面,并接受质询。尽管对于香港的校园文化已有耳闻,看到现场依然会有不小的触动。会后,许纪霖先生带我到旺角二楼书店购书。在购书之余,许先生还把我带到了SASA门口,告诉我这是化妆品折扣店,可以给女朋友带点礼物。

会议之后,我去了久负盛名的香港中文大学中国研究服务中心,在里面查看资料。那种可以滑动的书架让我很是心仪,一直想在家复制,可是由于施工繁琐且对建筑质量有较高要求,只能作罢。中国研究服务中心主任熊景明女士邀请参加午餐会,初次见面,不免有些陌生。十余年后,我们在苏州同游拙政园(苏州虽然去过不下十次,那却是第一次游拙政园)、平江路和虎丘,已觉是老友重逢。

戴望舒写过一首短诗《萧红墓畔口占》:“走六小时寂寞的长途,/到你头边放一束红山茶。/我等待着,长夜漫漫。/你却卧听海涛闲话。”我专门去浅水湾寻访萧红墓地,先至中环,再乘着双层巴士穿过庭院深深的山中豪宅区,到达一处海湾。眼看海湾都是游客,没有墓地景象,只能再踏上返程,一边自我安慰,这正符合诗中所说,“寂寞的长途”比“放一束红山茶”更适合缅想逝者。

这次会议让我意外的是,与会的同代年轻学者,大都倾心国家主义。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印象,与会的钱永祥先生后来也谈到自己的类似感受。

09 / “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

返回上海,是从深圳经过,罗湖海关的体验同样让我印象深刻。两处仅隔数百米,一处精干高效,充满职业精神,另一处却是常见的呆板表情。这种区别,用“国民性”理论很难解释。我从深圳经过,主要是为了见一位“文化先锋”的网友。在文化先锋BBS,有两位网友仿佛江湖中的隐者,一位的网名已经不太记得,另一位是“搞搞震”。两位都对文化思想熟谙在心,擅长文化先锋的反讽话语,且出言无忌,显然不是学院中人。后来和两位都见过面,前者是朱大可执教上海财经大学时的学生,在捷克做导游,后者是深圳的唐浩兄。唐浩兄深圳大学毕业,平时喜欢读书看电影,我冒昧住在他家,聊至半夜,在很多美学上的细微之处都有相通之处。直到他太太胡晓梅女士主持完电台夜班节目回来,一起再聊一段时间,方才散去。

2000年,我兼职做过上海电台一档夜间节目的电话编辑,节目是电话问答形式。初做之前,我曾问过一个问题:如果没有听众打电话,怎么办?电台里的“老法师”笑答,你冒充听众,给主持人打一个电话。等我坐在直播室隔壁的编辑室,才发现那个问题的幼稚,虽然节目是凌晨时分,四部热线电话永远在闪烁,无数人,无数困惑,仿佛整座城市被施了魔法。等到清晨,我骑着自行车返回学校,看到似乎恢复正常的城市,有些难以想象这座城市竟然有着那么多无法入睡并且也无处寻求安慰的生命。或许,文学和思想的好处就在于,会让人痛苦,但也能带来慰藉,如海子的诗句:“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

千禧年之夜,看着挤满徐家汇的人群,我意识到,所有的人在下一个百年到来之际都将在另一个世界相聚。让自己成为自己,自己不反对自己,是抵御时间流逝的最好方式。墨西哥诗人帕切科有一首只有两行的《老友重聚》:“我们已经完全变成/二十岁的时候我们与之抗争的东西。”中国诗人穆旦也有过类似的疑虑,“谁顾惜未来?没有人心痛:/那改变明天的已为今天所改变。”在使自己变得明晰之前,需要“脱胎换骨”式的自我更新,所以,“那改变明天的已为今天所改变”有时又是必须的,只是需要自己把握那改变的舵盘。(本文写于2016年10月)

[作者简介]王晓渔(1978-),男,历史学博士,同济大学文化批评研究所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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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亚洲 |纪录片《刘晓波——反抗北京的人》在德首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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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5月22日,电影纪录片《刘晓波——反抗北京的人》在柏林首映。 (吴亦桐 摄)

2019年5月22日,电影纪录片《刘晓波——反抗北京的人》在柏林首映。电影导演哈斯基(Pierre Haski)(右)德法电视台策划人穆勒(Philippe Muller)(左)与观众互动 。 (吴亦桐 摄)

2019年5月22日《刘晓波——反抗北京的人》片段中,刘晓波1989年在天安门广场与学生并肩而战。 (吴亦桐翻摄刘晓波纪录片)

德国批准两名港独人士难民庇护的消息传出后,中国已故异见作家刘晓波的纪录片,亦同时在德国首映。影片追溯刘晓波参加八九学运、发起《零八宪章》等历程。导演哈斯基表示,在六四30周年到来之际,希望这部影片能够传回中国境内。 (吴亦桐 / 程文 报道)

德国时间周三(22日)晚间,德法公共电视台(ARTE)与无国界记者德国办公室在柏林联合主办了纪录片《刘晓波——反抗北京的人》(Liu Xiaobo – L’homme qui a défié Pékin)首映式。这亦是该纪录片在全球范围内首映。

该片制作人和导演哈斯基(Pierre Haski)、无国界记者德国办公室负责人米尔(Christian Mihr)、德国电视台策划人穆勒(Philippe Muller)等参加了首映仪式并与观众对话。

该纪录片展示了已故的中国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刘晓波的政治和精神遗产,涵盖刘晓波从上世纪80年代中国政治小阳春时代赴美访学,毅然回国参与「八九学运」、到发起《零八宪章》、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直至去世的整个过程。电影在很多重要的场景里,用一把「空椅子」贯穿始终,隐喻刘晓波的个人命运及整个国家的集体命运。

影片从1989年「六四事件」的枪声开始,片中大篇幅使用「八九学运」天安门广场运动中的资料片段,包括当时的中共高层邓小平、赵紫阳等角力和中共出动军队、坦克镇压的历史片段。刘晓波被捕后被指控为「黑手」。 2008年,刘晓波生前最后一次接受外媒采访时,他说总得有人为选择付出巨大的代价。

纪录片还采访了包括徐友渔、夏业良、滕彪、余杰等《零八宪章》的参与者以及刘晓波生前故交,透过他们的回忆让刘晓波的知识分子形象更加丰满。

哈斯基为法国资深媒体人,他向本台表示,刘晓波的名字在中国鲜为人知,因为中国政府已经尽其所能将他从人们的集体记忆中抹去。他选择拍这部片子,不仅是因为刘晓波的勇气和道,还有其知识、思想的深度和独立坚定的价值观,他从未北京专制政府低头。

前学运领袖吾尔开希向本台回顾,八九学运开始后,正在美国访学的刘晓波于当年4月22日飞回北京,并马上与天安门广场的学生并肩而战,刘晓波成为很多人的精神导师。

吾尔开希说︰他还是以一种知识分子的责任感、无论是在发动《零八宪章》,还是参与各种活动的方式来继续他在八九年的精神。刘晓波说只要六四的事情一天得不到公正的解决,他就会以此作为执志。

另一位纪录片中的被采访嘉宾、独立中文作家笔会前会长贝岭也向本台表示,刘晓波已成为中国反对历史上最重要的象征。

贝岭说︰刘晓波是第一个在囚禁的刑期内过世的诺贝尔和平奖得主。他的牢也是代表八九六四的那一代、1989年后民间的反对运动承受了牢狱,所以他成了我们未来反对运动历史上和未来中国民主化里面最重要的象征。

旅美法学学者滕彪强调,刘晓波对中国社会深刻的分析、和平非暴力主张,他的八九情结,他给中国甚至整个世界留下在深厚的遗产。

滕彪说︰刘晓波对中国不断深入的思考,让他形成了非常成熟稳健的思想,他一直坚持非暴力抗争,这是非常可贵的;他一个重要的思想就是通过改变社会来改变专制政府,这是中国社会非常需要的;还有就是他对八九年天安门屠杀念念不忘。在刘晓波去年快两周年的时候,希望全世界不要遗忘刘晓波的精神遗产。

该片在英国和台湾的上映时间为5月30日。导演哈斯基希望这部片子能够传回北京和中国其他地方,他说这是对抗遗忘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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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辣总局】为尊者讳:拎B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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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段子:我自认为是操弄汉语言文字的大师,且精通英文。但当我看到“拎B入住”时,还是惊呆了,感慨学海无涯,山外有山。我问作者:“为什么要这样写?”“为尊者讳。”伊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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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闻观止】不能嘴里说为国牺牲奉献 物价一涨就骂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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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中央政法委长安剑 | 争议“水氢车” 是对突破常识“放卫星”的警惕 (全文阅读)

以下为选摘内容: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中,抛开“水氢车”的真伪,人们对“水氢车”技术的种种质疑,其实是在表达对口号式地冒进和突破常识“放卫星”的警惕。只有走好自己的路,有备无患,才能每逢大事有静气。

当此危机时刻,我们要做好三件事——

第一,要大力鼓励科技创新,从政策扶持到资金投入、到人才培养、到舆论宽容、到容错机制。

拿酒精灯烧一烧就能发现新元素的科学萌芽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科技的金字塔尖能高耸入云,必须要把底座建得更广、更实。资本加持、科研投入、市场规模、法制环境、应用场景,特别是科研人员的培养和激励机制等等,都是这金字塔的底座。

第二,坚持实事求是,科学来不得半点虚假,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我们期待发生奇迹,但也同样相信奇迹绝不会只从天上掉下来,只从嘴里说出来。奇迹的前提必须是已经有百倍的付出,遵循客观规律才能出现的必然结果。

第三,我们要做好艰苦努力的长期准备,不能嘴里说为国牺牲奉献,物价一涨就骂娘。

艰苦奋斗,艰苦二字当先,你是不是真的做好了准备?

最近因为气候原因,各地水果价格都出现了较大幅度上涨。民生话题万众关心是应有之义,但也不该谈起爱国头头是道,涉及切身利益就胡乱“开喷”。

艰苦,意味着我们的手机也许会没有现在好用,意味着上网会没有现在流畅,折射到现实生活中,可能意味着肉价、菜价的升高,也可能意味着你预期的工资上涨没有涨,甚至意味着你需要承受一时失业……但我们要清楚,要想不任人鱼肉就只有奋起努力!

我们国家改革开放40年保持了经济的长期高速发展,纵向看在中国五千年历史上没有过,横向看在世界范围也仅此一例。中国的年轻人一出生就赶上了国家发展的快车道,这是幸运,但并不“理所当然”。中国之所以能成为绝无仅有的“奇迹”,靠的是前人的付出。

“奇迹”要延续,就要有新的投入、新的储蓄。哪怕没有现在特殊的局势,时代也会要求我们付出,要求我们用奋斗解开未解之局。中国发展要实现披荆斩棘,政府有责任,行业有责任,社会有责任,我们每个人也有责任。

以后,我们还会面临考验,还要担起属于我们一代中国人的责任、使命与担当。只要中国几代人坚持刻苦钻研,坚持对科技研发的不断投入,坚持创新和对知识产权的尊重保护,中美之间的科技实力鸿沟终将会越变越小。

中国的今天,是父辈们用勒紧裤腰带的艰苦努力拼出来的。他们把一个空前繁荣的国家交到了我们手上。我们该给出怎样的回答?

答案只会有一个:我们不会比前辈差!

这个时代,创新洪流滚滚向前;这个时代,极限打压随时袭来。中国,有信心有能力,用科技创新的丰硕成果回击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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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点人文 |非京籍孩子上学到底有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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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道理的梁千里:(前和讯网特稿部副主编头条文章作者)那篇“非京籍孩子上学有多难”我举报了,然后被删了,是不是我举报导致的我也不知道。我举报理由很简单:“非京籍孩子”包括全世界不拥有北京户籍的孩子,是非洲孩子有京籍还是澳洲孩子不是孩子?文章讨论的“在京非京籍孩子”只是其中极少一部分,可能连万分之一都不到,就这大脑炎后遗症患者式的标题我看着就来气,不举报你举报谁?

以下为原文:

非京籍孩子上学到底有多难?

小美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坐在某个政府机关的大门前,手里举个“孩子要上学”的牌子,来“维权”。

也可以说,在孩子要在北京上小学之前,小美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生活会变成这个样子,三十几年搭建起来的对美好生活的想象轰然倒塌。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小美好、小确幸都成了笑话。

01

小美大学毕业,留京工作,当时很多同学都奔着有户口的工作去,甚至有人为了拿到户口去了某街道办事处,拿着专业八级的英语证书去组织小区老人们搞夕阳红活动。但小美当时痴迷互联网,一毕业就去了某互联网公司,有没有北京户口,小美没在意。满心思想进入先锋行业大展拳脚。

小美的老公李强,是她的师兄,大学毕业后又去国外读了硕士。硕士毕业后在国外工作了一年,又回国发展,和当时的小美一样,人生尚未定性,规划中只有职业规划,对户口什么的都没有太在乎。

这些当年对北京户口的不上心,小美现在觉得“太幼稚”。

两人都是小镇青年,家境普通,也都不想啃老,刚结婚时,凭着对自己能力的“盲目”自信,相信努力奋斗肯定能过上有尊严的体面生活。结婚时两人并没有买房,在租来的房子里结了婚,2012年小生命诞生,算是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跟第一任房东相处很好,一住就是十年。期间不是没想过买房问题,但北京的房价已经涨高到靠他们俩自己的力量买起来很吃力的状态。小美和李强的性格都有点“佛系”,觉得买不买房也没那么重要。两人收入还算可以,租的房子也是国际公寓,月租金一万多元两人也能承担。小区不错,房子不错,物业还行,也省去了装修等麻烦事,两人对现状一直很满意。

而且将来,是要移民,还是随着产业迁移去往其他城市,两人都觉得还是会有所变化的,所以两人对买房都没这么上心。

孩子上幼儿园时,小美发现,自己的孩子是非京籍,被小区内近在咫尺的公立幼儿园拒之门外,但她也没觉得这是很大的问题,小美自觉“不占用北京教育资源”,选择上了离家3公里以内的一家私立幼儿园,月费用6800元。

因为私立小学离现在的房子有点远,两人搬了一次家,搬到离幼儿园较劲的一个公寓小区。生活可以负担,也还过得不错,小日子日复一日。

转眼到了幼升小的当口,小美觉得跟当初选择幼儿园一样,大不了就还是去上私立嘛,既然被视为“非京籍”,那就不要挤占人家北京的教育资源了,有学上就可以。

但这次,现实狠狠打了小美一耳光。

02

按照北京市教委的规定,不管上公立还是民办私立小学,都要拿到北京市各区教委的五证审核,拿到借读证明,孩子才能注册学籍,有学上。否则,孩子连私立小学都上不了。

而且,今年据说国际学校也按照新政策——中国籍孩子非京籍的必须都要按照北京市教委规定办理解读证明,办理学籍,否则也不能就读。非中国籍的孩子则不受影响。

提前半年,小美就琢磨这事儿。

她查阅了2017年的相关政策,发现开放注册的时间窗口很短,如果材料准备的不齐全,可能来不及补办。所谓五证,即父母双方居住证(暂住证)、在京就业务工证明、实际居住证明、在原籍无人监护证明和社保证明,外加一家三口的户口本。小美觉得自己在京已经十多年,一直老老实实纳税,工作从未有过一天的中断,居住情况良好。老公李强07年左右就在朝阳区以200万资金起家创业,注册了公司,公司虽然没有发什么财,但也一直运转良好,纳税,还雇佣了两三个北京当地人,算是给北京创造了就业机会。小美对自己的“五证”审核相当有信心。

到了清明假期,小美休了几天年假,带着孩子回原籍开了无人监护证明。

因为在实际居住证明这一项上,小美是租房居住,在审核时,必须出具租房合同、租房完税税票,同时房东还要亲自到场出示房产证原件和身份证原件。早在3月,小美就跟现在房子的房东询问,是否可以配合审核。小美的房东是个已经入了日籍的北京人,房产是之前住在中国时置办的,现在则主要住在东京,每三四个月左右回国一次。小美主动提出可以支付来回机票并给予一定的报酬。房东表示同意,约定5月20日左右回来配合审核。

小美觉得没什么问题了。

时间到了5月,带着孩子在外地度五一假的小美,看到了朝阳区考试中心发布的2018年最新政策。发现非京籍租房网上申报的流程非常复杂,但再次比对了下觉得自己家的材料应该没问题。

回京后,小美先去税务局开税票,因为有税票号才能先进行网上申报。在去税务服务大厅交税时,听说是为孩子上学来交租房税,工作人员头也不抬的指着墙上贴的一张纸让她先看一下。这一看,小美傻了眼,开税票也需要房东前来出示房产证原件和身份证原件,并且要签署知情同意书。可小美的房东人在日本。但如果要等到约定的5月30日回来再办,小美又担心经过网上审核,线下审核等复杂的流程可能会来不及。

小美和房东沟通是否能提前一些回来,或者拍摄视频证明下自己的身份。这次沟通,房东的态度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对小美的请求一概拒绝。但小美觉得说好的事情,应该问题不大。只要房东5月20日能赶回来,应该也赶得急。

岂料,到了5月18日,房东忽然给她发了条微信,说计划取消,不回来了。小美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如果房东在第一次沟通时就表示出不愿意配合的意思,她还有时间找其他房子来配合审核,但拖到现在,所有的其他证明材料都绑定在了这所房子下和这个街道办事处,再全盘推翻重新去办理,一是时间上根本来不,二是即使能重新办理,也已经不符合政策规定的各种证件的时限条件。

小美压抑住愤怒,耐下性子反复跟房东沟通。但房东就表达了一个意思,觉得麻烦,导致她心情不好了,不高兴了,所以就不配合了。再沟通,房东就一言不回,还把小美的微信拉黑了。

在小美过去多行好事的简单的人生观里,从没想过自己在如此重要的人生时刻,命运会钳在这种人手里。也许在某些人眼里,承诺和背叛只是一种精巧的利益计算,在房东这里,承诺和是否遵守承诺,只是看一时的心情好坏,哪怕损人也不利己。

小美彻底傻了眼,一腔怒火和困惑,但想来,租房合同上并没有写明房东必须要配合审核孩子上学资料,小美也拿房东没办法。人家就是不善良了,你有什么办法?

得知小美遇到难题,一些朋友主动提供帮助,有朋友愿意将房子借给小美,签一份“假的”租房合同,配合去审核。小美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守法居住,真实居住,为什么还要被逼着去签一份假租房合同。因为“无人监护证明”开具的时候,抬头已经写了小美现在所居住的街道,找其他地区的房子显然会更增加审核难度。小美只好从自己家附近所在的街道办事处想办法。

最终,一位住同一街道办事处另一个小区的老乡仗义伸出援手,将自己的一所的房子借给小美去审核。小美把还在外地出差的李强紧急叫回来,紧急签署了新合同,赶着去交了税,开了税票,又拿着新的租房合同去派出所做了居住证地址迁移。

赶在网上申报即将结束的时候,完成了网上申报。然后小美拿着材料马不停蹄的预约好时间,去街道办事处做线下初审。

03

初审时。小美觉得已经准备齐全。

但在最以为没问题的在京务工证明上最先出了问题。

在网上申报时,小美如实填写了李强的公司法人身份。公司注册、纳税和实际办公地址都在朝阳,是符合朝阳区“父母双方至少一人社保在朝阳缴纳6个月以上”的规定的,何止六个月,李强的社保在朝阳都已经缴纳了十多年。小美自己的社保,前8年都缴纳在朝阳,但近两年,因公司地址搬到了上地附近的软件科技园,小美的社保也被公司统一缴纳在海淀。但在京缴纳社保也已经十多年。

审核人员告诉小美,你们社保不符合规定。政策规定父母中一方为公司法人的,必须两人的社保都缴纳在朝阳才行。小美说,你们公布的政策上没有这一条啊?审核员说:那我不清楚,政策也不是我出的,但我们就是这么执行的。

但,路也不是完全堵死了。审核员枪口抬高了一寸,暗示她可以不按照法人身份提报。

这次审核就算没过关。小美赶紧回家,将第一次的网上申报取消,又重新填写了一次。这次,小美将李强的身份写成了“公司雇员”。但,既然是雇员,就得有合同啊。小美觉得自己在被逼迫下解锁了很多灰色技能,她从网上下载了一份劳动合同的通用版本,让李强自己跟自己签了一份合同,盖上公司的红章。其实,只要一查公司的注册,就知道法人和这位签署劳动合同的员工是同一人,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试一下。于是,李强就变成了自己公司的雇员。

再次去审核。审核员又发现了问题——小美持居住证(前暂住证),李强持居住登记卡,上面的地址都是新改过的。审核员提醒他们,朝阳区规定,必须在现住址下满居住满6个月。

小美觉得,他们家实际居住在现在的小区已经三年多了,左邻右舍全都认识,虽说现在的房子是朋友借给他们审核用的,但也在一个区域。而租房合同、完税证明都可以证明他们已经在现住址下居住超过6个月。小美坚持希望审核员不要驳回,能录入进入联审。

枪口抬高一寸的审核员再次放行。将他们的资料提报进了联审系统。

小美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隐隐的担心那条“居住证在现住址下满6个月”的要求。

04

这时,距离审核系统关闭只剩下三天了。

不知道从哪年开始,北京的幼升小入学实行联审制度,也就是说家长通过网上提报材料,然后拿着所有的复印件去居住地所在的街道办事处现场审核,在审核员初审通过后,进入网上的联审,居住证由朝阳公安分局审核,房产由房管局审核,其他材料也都由相关部门审核。

小美只能不停的刷新网上系统,看一条条的审核进展。

这时,小美看到了网上粉笔网张小龙因为孩子无法上学发的那条微博,小美感同身受,觉得张小龙家应该是遇到了跟自己类似的问题——错误的估计了因为实际居住北京多年、社保纳税多年,尤其是公司纳税贡献所能带来的相应权利,尽管这权利一点都不过分,只是想让孩子接受教育,甚至不挤占所谓的北京教育资源,支付高额学费上私立学校,仅仅是“受教育”的权利。

但也几乎紧接着,小美看到了张小龙删掉了那条微博并道歉,紧接着看到了北京日报和人民日报对张小龙的声讨,甚至扣上了“汉奸”的帽子。

小美第一次觉得,这个自己奋斗过深爱过的城市让她觉得脊背冰凉。

更让小美觉得惊讶的是,为让孩子上学而“离婚”是很常见的事。小美在审核时,眼见着家长乐滋滋的掏出新鲜热乎的离婚证。

通常是如果按照单亲家庭的条件衡量是符合的,但父母双方来申报就条件不满足。于是,夫妻双方就火速办理离婚,以满足条件的一方来申请。孩子上学之后再复婚。

05

在审核期的最后一天,小美等来了坏结果——审核未通过。原因果然是因为那条“在现住址下未满6个月”。
小美哭了一下午。

除去愤怒,小美最多的是觉得委屈。怎么才算实际居住?就因为遇到一个不善良的房东,自己过去在这里度过的三年多时光,甚至是过去在朝阳区整整居住的十多个年头,就都不作数了?就被一个冰冷陌生的机器吃掉了。

小美等来了这个冷冰冰的网上审核通知。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办。难道孩子依法不是应该接受“义务教育”吗?我承担了纳税的义务,那教育的义务哪里去了?消失在这一条冷冰冰的网上审核结果里了?

李强说,在中国办事就是“自救与互助自救为主”。一贯觉得凭本事吃饭的“佛系”青年李强,开始丢掉面子,四处托关系找人,但毕竟在这所城市根基不深,日常鲜少认识衙门里的人。即使辗转找到了可能有关系的人,对方一听说是非京籍孩子入学的事,马上退避三舍。一位朋友告诉李强:“早就跟你说当初留在国外别回来,或者赶紧移民,你不听,非得在这儿自愿受这个侮辱。”

忙活了两天,无功而返。唯一得到的有效信息是一位内部人告诉李强:“就是要赶人,所以审核一年比一年严,不跟你讲道理,你不用想了,不可能开口子的。”

李强想起2017年那个寒冬的夜晚,他和两个朋友开车跑去南三环附近,志愿帮在那次大迁徙中,寒夜被赶到大街上的人搬东西,送食物。李强忘不了那夜,看着拖家带口的中年人,牵着孩子背着行李走在被拆的尘土飞扬的马路上,那种仓皇和对不公平的愤怒。

但李强受过高等教育,留学归来,月收入几万,住在24小时热水的高级公寓楼,有车有公司……他从未想过,事隔半年,自己也成了他们的一员,被贴上了驱赶的标签。只是,这种驱赶可能不那么直接,更委婉,也更阴险。

06

“自救与互助自救为主”,小美也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现实意义。

一位在街道审核时认识的陌生家长联系了她。当时只是为了多一个互换信息的渠道。那位家长也遇到了跟她一样的问题,居住证被卡住了。她把小美拉进了一个微信群。

群里有200名家长,都是居住证被卡住了。有一部分跟小美遇到的情况一样——房东不配合,或者审核到了最后一步房东忽然反悔,再换房导致居住地址改变,居住证时效不满。

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在18年的政策出来之前,参照17年的政策办理了居住证,但不料18年政策公布后居住证时效的起算日期比去年提前了半月时间,这些人大部分都因差了几天或者一周不等被卡住。甚至还有人仅仅差了一天不满6个月的时效被卡住。

其他,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

比如李姐,和老公也是在北京打拼十多年。买了房子,并在自己的房子中住了很多年。但后来他们才知道,自己的房子因为建设过程中有一些未解问题,最终变成了商用房。居住没问题,但商用房是没有教育权的。他们无法用自己的房子递交材料让孩子上学,于是临时撒网四处找房子,临时签了租房合同,迁了居住证地址,也被居住时限不满卡住了。李姐说,买了房买了车,安稳住了十几年,最后发现,孩子在北京没有受教育权。

再比如王哥,王哥是做生意的,也算中产。孩子上学前下决心买了一套将近一千多万的房,结束了租房状态。结果到了审核的时候,发现他的房产证就差几天时限,也被卡住。

还有石姐,居住在朝阳,丈夫工作在朝阳,她自己工作在海淀。她的居住证是之前在单位办的,地址写在了单位地址。一直忘记更改回现住址,参照17年的政策提前把居住证迁回现住址下,去审核时才发现居住证跨区迁入的,不算实际居住,要从迁入现住址的时限计算,她差了三天。

群里有家长说5月31日是朝阳区教委的接待咨询日,家长们都打算去现场咨询。

第二天,北京高温35度。小美早早的来到朝阳教委。发现早已经有近百名家长聚集在门口,排队等待进场咨询。小美无从分辨是不是群里的家长们,也跟着排队进场。

而除去等待的家长,早有保安和警察排成两列站在门口旁,一辆闪着警灯的警车停在旁边。

缓慢了排了很久的队,经过了繁琐的安检程序,终于进到场内。小美才发现,这是接待信访的部门。来人先都填表,然后拿着表去一字排开的几个窗口咨询。

一位女性工作人员接待了小美,看了小美详细填写的表格。告诉小美,你确实在北京上不了学。劝你赶紧回原籍。小美一句话还没问出,就被噎在当场。

小美问:“居住证卡6个月时限,是为了证明我实际居住,那租房合同、租房税票、社保和劳动合同也可以形成完整的证据链,证明我实际在这里居住啊”

工作人员答:“这个我管不了,政策就是这么定的,居住证少一天也不行。政策这么定的,我们就这么执行。”

小美问:“我们国家法律规定不是孩子有受义务教育的权利吗?”

工作人员答:“是有啊,你可以在原籍户口所在地接受义务教育,北京没有这个义务。”

小美问:“我们家十多年都在北京居住和工作,社保缴纳、税务缴纳都在北京,原籍已无亲人,孩子回原籍上学无人照顾啊,这个已经开过‘原籍无人照顾证明’了,是五证之一。”

工作人员答:“这个我也管不了,这是你原籍的问题。你们要自己解决。或者你可以让孩子先回原籍上一年级,到二年级时转学过来。”

小美问:“转学时,也还是要审核连续在京居住、连续社保和连续工作合同,可如果我孩子回原籍,势必意味着我要辞职回去租房带他读书,那我在京的证明到转学时又不符合条件了,怎么转学呢?”

工作人员答:“这个我也管不了,政策就是这么定的。”

小美问:“政策是谁定的?”

工作人员答:“上级部门定的。”

小美问:“那可否叫具体政策的制定者出来回答家长们的问题?解释政策?”

工作人员答:“你留下填写的资料单吧。”

小美就这样被打发出来。

在门口跟其他家长一交流,大家都得到了大差不离的答复。有人灰心沮丧,有人非常愤怒。但大家都不想走,聚集在门口,期望朝阳区教委的有关领导能出来回答下上述问题。

07

烈日高温下,家长们站在教委门口两侧没有遮阴的水泥地上等待。

一开始,大家相对安静。时间过午,院内的工作人员三三两两吃饭去了,门口等待的人群开始变得不耐烦。一会儿,不知道哪位家长拿了张白纸,用白板笔写了“孩子要上学”几个字,贴在自己胸前。陆续,周围的家长都效仿,去旁边小卖部买了纸币,也写了贴在胸前。

这期间,有位便衣,混进人群跟小美和旁边的几位女家长聊天,一直试图套话有没有组织者?组织者是谁?还有什么行动计划之类的。虽然他穿着便衣,也不肯表明自己的身份,但从他审犯人似的口气中,小美还是判断此人身份可疑,大概是警方的人。和他聊过天的人都互相提醒着不要掉进问题的坑里。大概就是,问水是谁统一发的?回答自己买的;白纸是谁统一发的?回答自己买的之类。

到了下午快下班时,又累又渴,小美晒得头昏眼花。人群的耐心渐渐耗去。有人开始喊起来:“孩子要上学!孩子要上学!”,人群也跟着高喊起来。

两个跟随家长来到现场的孩子,也懵懂的举起那张写着“孩子要上学!”的白纸,跟着喊起来,两个孩子都长得很干净可爱,稚气的眼睛闪着光,小美觉得有些心酸。

喊了一会儿,本来一直在院内阴凉处旁观的警察聚集过来,进行干预,拿着扩音喇叭喊:“请大家不要干扰正常办公秩序,做合法公民!”反复喊了几次后,人群中一位男士大声应和:“做了一辈子规规矩矩的合法公民了,结果就是孩子上不了学!”那名警察眼神犀利的看过来。另一位家长也应声道:“我倒是想遵纪守法,但成本太高!不违点法纪活不了啊!”,那警察眼神又犀利的扫向这边。没人再继续说话了。

五点多,教委院内的人下班了,人三三两两的从大门走出来,路过维权的家长们,眼不斜视就过去了。当那些冷冷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小美还是忍不住会用手里的纸遮住脸,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感觉,羞愧、屈辱……或者还混杂着沮丧。

天黑后,有家长支开了帐篷,打算在这里过夜,警察围拢过去,反复劝导。

大部分家长都散去了,同时相约第二天再一起来。

08

第二天,从群里的信息看,有更多的家长涌去了朝阳教委和北京市教委门前。有的家长甚至带着帐篷在教委门前睡了一夜。

但小美没有再去。李强也没有去上班。两人一起商量要怎么办。

一条路,小美辞掉工作,回老家租房子带孩子上一年学,然后再转学回京,去私立学校。但现实的问题是,等小美再回来,已经很难符合五证审核的条件,也很难找到还有空余名额愿意接受转学的学校。而举家迁回原籍,是最不现实的选择,先不说李强的公司依赖的高技术人才在家乡很难找到,小镇上也不需要小美这样的高端财务人员。

第二条路,不办学籍,直接找合适的国际学校。这条路之前可能还行,但今年新的政策是,凡是中国籍的小孩上国际学校,也要用五证办理“借读证”,是一样的门槛了。此外,就是昂贵的费用问题,差不多合适的国际学校都已经20万元一年学费。小美和李强能拿得起这个费用,但这不是一年的计划,而是要计划小学六年120万的费用,和初中三年70万左右的费用,以及之后出国留学的费用。为孩子教育,大概要投入五百万。

第三条路,先去加拿大给孩子申请学签,以小留学生的资格前往读书。小美前往陪读。李强随后申请移民。小美之前因工作在加拿大生活过两年时间,环境相对熟悉,语言也没有问题。两人算了一下账,上公校的话小留学生一年的学费8000刀以内,比国内私立学校和国际学校都便宜很多,母子二人包含租房及基础生活的费用一月大概2000-3000刀,加起来一年的费用是20万左右。算下来比现在小美一家人在北京的生活成本还要便宜很多。李强属于技术型人才,移民也不难办。

两人商量了一天,似乎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

小美打开电脑,打开了一堆英文页面,开始寻找加拿大合适的学校。

李强掏出电话,跟自己的合伙人聊计划的改变,是不是可以考虑把公司卖掉……

离开北京,成了唯一的选项。

09

李强觉得自己是爱国的,学理工科的他大学时还差点申请入伍,他从心里压根儿不想离开熟悉的地方,但鉴于高考这座非京籍孩子无法翻过的高山,他和小美原本计划等孩子读到高中再考虑出国的事,说不定那时候政策就变了。没想到,在上小学之前,这个计划就被迫改变了。

他想,大概还是有些国家,不用特别国情解释自己的国家,对于遵纪守法老实纳税还能开个小公司给社会创造点正向价值的人,大概不会设置各种门槛拒绝他的孩子接受教育吧。

几天后,李强陪着小美去教委最后递交了一份资料。仍然有大批的家长在烈日中等待在教委门口。

小美遇到了之前跟他套话的那个中年警察,这次他穿着警服。

那警察问她:“没看你再来,问题解决了吗?”

李强代小美回答:“解决了。”

那警察有些惊讶,大概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回答解决了。又追问了一句:“怎么解决的?”

李强说:“移民了。”

那警察回答:“哦,出去了也好。”

离开教委时,李强觉得,和2017年那个寒冬的夜晚,那位在尘土飞扬中拖家带口被赶走的中年人一样,虽然他把青春都留在了这个城市,也自以为创造了一些价值,但其实,在管理者眼里,都一样什么都不是。

注:本文经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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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C |天安门大屠杀记录者 — 吴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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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30周年:天安门大屠杀记录者 — 吴仁华
苒苒
BBC中文记者


图片版权BBC CHINESE  Image caption  吴仁华
吴仁华看见了五具遗体。在中国政法大学教学楼前的课桌上,这五具遗体一字摆开,鲜血淋漓,课桌上是血,地上也是血,一汪一汪的血。其中一具遗体连着一辆自行车,车把从死者后背刺入,从前胸透出;还有一具遗体头上还扎着红布条,半边身体已经不成形状。

那是1989年6月4日清晨,中国政法大学青年教师吴仁华亲眼目睹“六四屠杀”后,从天安门广场返回学校。他一进校门,就看见了这五具遗体。

吴仁华走到遗体前跪了下来,抑制不住放声痛哭。他心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永不遗忘,永不遗忘,永不遗忘……”

从那一刻开始,他发誓要竭尽全力记录“六四”事件,记录下每一名受害者的名字和苦难,同时记录下每一个参与屠杀的人。这件事,他已经坚持了整整30年。


图片版权BBC CHINESE  Image caption
戒严部队番号和参与者姓名是吴仁华《六四屠杀内幕解密:六四事件中的戒严部队》一书的重点内容。

亲历坦克压人
1989年民主运动爆发时,吴仁华是中国政法大学法律古籍整理研究所的青年教师。从4月17日北京学生大游行开始,一直到6月3日晚上至4日凌晨中国政府清场,他全程经历见证。

让吴仁华印象最深刻的是六部口坦克追压学生事件。6月4号清晨6点多钟,吴仁华跟着从天安门广场撤离的2000多人的学生队伍准备返校,在西长安街六部口,有坦克快速从学生队伍背后驶来,还发射着疑似毒气弹的烟雾。

当时现场被淡黄色的烟雾笼罩,人群骚动,众人纷纷往路边躲避。但是坦克速度很快,有学生发现坦克时,坦克已经在身后。因为学生队伍靠边走在自行车道上,坦克直接把一些学生和自行车压在一起。

图片版权 @wurenhua@WURENHUA
(吴仁华为图中前排右起第五人)

“过去都是在书本上读到,这时候你才知道什么叫血腥,”吴仁华回忆。

当日上午十点,他与同校教师刘苏里带着从天安门广场撤出的20多个学生返回中国政法大学。一进校园,吴仁华就看到了放在教学大楼前一排课桌上的五具遗体。后来他才知道,一名北京个体户司机从六部口惨案现场把这五具遗体运送到中国政法大学。

吴仁华至今还清楚记得,五具遗体中有一具还连着自行车,因为当时在场的学生跟个体户都不忍心强行把自行车跟死难学生遗体分开。

自那之后,研究“六四”历史成了吴仁华生活中最重要的事。

从远离政治到投身政治

“八九民运”发生之前,吴仁华一直是一名远离政治、与古书相伴的大学教师。

1977年中国结束文革恢复高考,吴仁华考入北京大学古典文献专业。他选择这个专业就是想远离政治,“我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知道中国的政治非常险恶,进这个专业就是想躲进古书堆”。

图片版权WU RENHUA  Image caption  吴仁华(左)

随着十年浩劫的结束,被禁锢多年的思想和精神得以释放,社会环境也渐渐宽松,言论自由空间逐步扩大;不过好景不长,1983年中共发动的清除精神污染运动和1986年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运动再次导致社会氛围趋紧,开明派的前中共总书记胡耀邦也最终下台。

1978年至1986年,吴仁华先后获得北大古典文献专业学士和硕士学位。读书期间,他认识了一批思想活跃的朋友,包括曾参加“四五天安门运动”的王军涛等。但吴仁华与他们之间止于私人交往,从来不参加这些朋友的活动。因为他知道,一沾上政治,就会被有关部门“盯上”,再也无法安心于学术。

但在1989年,他决定站出来,因为“中国社会到了非改变不可的时候”。

吴仁华认为,1989年胡耀邦去世是一个关键点,社会刚开始有点开放就又开始紧缩,知识分子必须站出来让社会继续向前走,不能让社会倒退、政治重新封闭。

“如果中国的年轻知识分子还是为了个人利益考虑不站出来的话,中国就没有希望,”他说。

1989年4月17号下午,吴仁华第一次公开参与政治活动,他作为中国政法大学青年教师与学生游行前往天安门广场。那时他已经做好参加政治活动的心理准备:轻则被开除教职,离开大学校园;重则被投入监狱,失去自由。

坚定、细致和客观的记录者
六四之后,吴仁华先回老家温州躲了一阵子。9月底,他在校长江平的劝说下回到北京,经过公安局的三次审查,但一直到放寒假都没有等到处理结果。

1989年10月,吴仁华的好友、“八九民运”的参与者王军涛被捕,吴仁华最终决定前往海外为参与者们呼吁救援。“我们得到消息说,中国政府马上会对天安门事件重要参与者进行大审判。根据过去的惯例,一个小小的反革命集团首犯主犯都要被判处死刑,而中国政府把89年这么大的一个运动定性为反革命暴乱,很多人说像王军涛、陈子明这样重要的参与者肯定会被判死刑,”吴仁华说。

1990年在温州老家过完春节后,吴仁华对家人说他将返京,实际却一路南下,准备偷渡出国。

他先到了广东中山市,经过蛇头安排,在一个摄氏七度的夜晚从珠海游泳到澳门。蛇头最初骗他说,珠海和澳门之间就隔着一条小河,“一抬腿就跨过去了”。到出发地一看,吴仁华才发现那就是一个海湾,浪一波波扑向岸边的石头,根本看不到对岸的一丝灯光,不知道离澳门有多远。

但是已经答应了几名朋友要偷渡到国外为王军涛、陈子明呼吁救援,吴仁华心想,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好硬着头皮下海。

到了澳门之后,他通过哥伦比亚大学教授史天健联系到了香港黄雀行动成员,坐在渔船底仓来到香港。1990年7月,他以政治难民身份前往美国,定居洛杉矶。

“六四”30年来,吴仁华倾注心血先后完成《天安门血腥清场内幕》、《六四事件中的戒严部队》、《六四事件全程实录》三本书。他利用自己研究古典文献的专业特长,搜集“六四”死难者和戒严部队的资料,成为“六四”历史研究的权威学者。《六四事件中的戒严部队》一书中,吴仁华公布了自己研究的“六四”戒严部队的番号和人数,以及一份参与戒严行动的部队官兵名录。

1989年至今,中国当局一直将“六四”研究视为禁区,严格管控和事件有关的资料和信息,导致研究“六四”历史举步维艰。但吴仁华说,他希望为“八九民运”和“六四屠杀”留下完整的历史档案,让日后人们再回顾反思时有迹可寻。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它必须有历史的记忆,一个没有历史记忆的民族它是悲哀的民族,所以我们不能像对1949年以后的那些政治运动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的历史记录,”吴仁华说。

图片版权WU RENHUA  Image caption
2018年4月,吴仁华从洛杉矶前往台北,在东吴大学担任一年访问学者。

BBC中文无法独立核实吴仁华书中的内容,不过许多熟悉“六四”的中国研究者都认为,吴仁华的研究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

“吴仁华在屠杀发生之前一直在天安门广场,自那以后他成为了一名坚定、细致和客观的记录者,记录下了这次运动的方方面面。就此而言,没有谁比他做得更好。”美国汉学家林培瑞(Perry Link)对BBC中文表示。

加拿大维多利亚大学政治系和历史系教授吴国光说,他很钦佩吴仁华这么多年在非常困难的条件下坚持做这样的研究,并有这样的成果。

吴国光对BBC中文表示,“六四”过去30年来,踏踏实实做历史研究的人很少,“首先是因为资料很难找,要一条一条去抠、去找、去核实、去印证,其次也因为海外生活不易……第三,出版发行也极不容易”。

不过,长时间接触“六四”资料也给吴仁华的身心带来了巨大伤害。从2011年开始,他无法再专注进行有关“六四”的写作。一打开电脑中的书稿,脑子就会一切空白,心情会突然变得十分烦躁、痛苦。

2018年4月,吴仁华从洛杉矶前往台北,在东吴大学张佛泉人权研究中心担任一年访问学者,并于该校开设“六四”事件真相研究的国际迷你课程。台湾的气候、风土人情和食物跟他的老家温州非常相似,吴仁华想在台湾调养好心情和精神,走出心理困境,继续从事“六四”研究。

未来,吴仁华希望尽快将第四本书定稿出版。他的第四本书是关于“六四屠杀”的更详尽记录,涉及当年收治“六四”死难者、受伤者的医院,还有戒严部队开枪的地点。

被改变的人生
如果没有参与“八九民运”、没有选择偷渡到国外为好友呼吁救援,吴仁华现在应已是中国政法大学的教授,娶妻生子,过着优越的生活。他曾经想远离政治,躲在象牙塔内安心学术,但是最终不得不参与其中,直到政治改变了他的一生。

如今,吴仁华在台湾过着十分简单朴素的生活,他住在新北市的朋友家里,吃穿用度简单之至。他喜欢在朋友家楼下的快餐店点一个便当:豆腐干、腐竹、小白菜、炒鸡蛋,再加一份饭,不过70元新台币。

图片版权WU RENHUA  Image caption
2012年,吴仁华使用美国护照从上海入境,避开了中国当局的入境黑名单,并在家中待了45天后返回美国。

吴仁华的好友、当年在中国政法大学的同事刘苏里对BBC中文说,在他认识的人当中,没有像吴仁华为了“六四”付出这么大代价的人,为了现在很多人都不能理解的一个目标偷渡出国,忍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生活状态,从未停止对真相的追求。

“非常勇敢、非常坚定、非常坚守,义无反顾直到今天,付出多少代价在所不辞,”刘苏里说,“在追求真相的路上,他就没有回过头。”

研究“六四”30年来,吴仁华先是担任洛杉矶《新闻自由导报》总编十余年,工资微薄;2005年,他决定全职撰写“六四”历史的书籍,经济上也背负了巨大压力。

图片版权 @wurenhua@WURENHUA

吴仁华说,经济上的代价对他来说微不足道,“再有钱的富豪你一天只能吃三餐,再大的豪宅你每天晚上也只能睡一张床”。他觉得,情感方面的代价最为惨重。

30年前,吴仁华是那个年代的文艺青年,留着一头披肩发,看起来有些反叛;喜欢读情诗、唱情歌,对爱情和幸福的婚姻怀抱美好的想象。他念了中国最好的大学,找到了安定的工作,到1989年,他开始存钱买“四大件”为结婚做准备,距离理想人生只差最后一步。

但因为“六四”,想象中的美好未来都无法实现了,他至今孤身一人。

“因为这么多年来,独自在艰难困苦的情况下去做‘六四屠杀’真相的资料收集和研究,所以只能放弃了懂事以来自己在这方面美好的愿景。坦率地说,我觉得这方面的代价才是最沉重的。”吴仁华说,“这种生活(让我)没有能力能够承担家庭的责任,一个丈夫的责任、一个父亲的责任,所以只能有所取有所舍。”

2014年2月的一天,吴仁华在推特上写了一句话:“或许我是一颗流星,偶尔才划过你的星空。”这是他写给当年的女朋友第一封情书里的诗句,现在他觉得,也许当年不应该在信里写这句话,这可能是“一语成谶”。

图片版权WU RENHUA  Image caption 吴仁华与母亲

“我的人生中遇到了我最中意的女孩,我遇到了,是我从小到大读文学作品那个梦中的对象,”吴仁华说,“可是为什么最后没有结局,就是因为我做了新的人生选择,非常痛苦的选择。”

从1990年离开中国大陆,他一直未能返家探视母亲。2012年,吴仁华的母亲已经86岁,他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在母亲的有生之年回去探望。12月29日,他使用美国护照从上海入境,避开了中国当局的入境黑名单,并在家中待了45天后返回美国。

吴仁华记得他准备返回美国的那天清晨,天还没有全亮,母亲说送他到楼梯口。不过当他走到楼梯口想跟母亲道别时,发现母亲已经往回走了。吴仁华跟着弟弟妹妹下楼,上车之前抬头一看,发现母亲趴在四楼的栏杆上一直望着他。

“我上车之后就跟弟弟说,刚才在楼梯口母亲不道别就往回走,她肯定是不想让我看见她掉的眼泪,”吴仁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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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TV】云极权下的未来:让罪犯“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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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来自推特,具体来源未知,疑似为5G安防设备概念展示视频,视频中展示了面部识别、步态识别、GPS高精定位、智能路障等5G时代的新式“安防”应用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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谌旭彬 |皇上不喜欢好人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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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史料搬运工

皇上不喜欢好人抱成一团

文 | 谌旭彬

庆历五年(1045)初,范仲淹罢参知政事,离开中央,去邠州做了地方官。

“庆暦新政”宣告失败。

这场北宋建国八十余年后启动的改革,主要目的是重塑国家的官僚系统。

庆历三年(1043),范仲淹曾奉命向宋仁宗“条陈十事”,列举了十条亟需改革的问题,其中八条涉及到对官僚系统的整顿。

第一条叫做“明黜陟”。简单说,就是要废除文官三年升一次官、武官五年升一次官的“论资排辈”旧例。只有做出了“大功大善”的官员,才能得到升迁。

第二条叫做“抑侥幸”。简单说,就是减少官二代、官三代靠着“恩荫制度”,不必参加任何选拔历练就可以直接做官的比例。公元1213的统计显示,宋代靠着“恩荫出仕”的官二代、官三代们,占到了官僚总数的56.9%(在宋真宗时代,比例可能更高)。

第三条叫做“精贡举”,简单说就是科举考试要公正、要加大选拔难度。第四条叫做“择官长”,简单说就是建立一套从中央到地方的针对官僚系统的监察、举荐制度。第五条叫做“均公田”。简单说就是整顿官员名下的“职田”(用作俸禄之用,离职时交回朝廷),多的吐出来,少的补上去。

第六条“厚农桑”、第七条“修武备”(恢复府兵制),与整顿官僚系统关系不大。第八条“减徭役”,具体的做法是合并行政区域(比如合五县为一县),来减少官吏的总量,进而减少民众负担。第九条“覃恩信”,严格考察官僚对朝廷恩泽(赦书中及民之事)的执行情况;第十条“重命令”,严格考察官僚系统对命令(宣敕条贯)的执行情况。

除了第七条,其余九条“皆以诏书画一,次第颁下”,成了“庆暦新政”的改革内容。

在秦制时代,要推动这样一场以整顿官僚系统为核心目的、严重损害现存官僚系统利益的改革,毫无疑问,只能依赖皇权。

宋仁宗本来是愿意支持这场改革的。

官僚系统是秦制帝国的统治基础,但官僚系统的利益,与秦制皇权的利益,并不全然一致。皇权希望官僚系统“尽职尽责”维系社会稳定和汲取人力物力,官僚系统更在意“自己任内不出事”和“自己任内捞足钱”。

论资排辈、官二代官三代直接上位,这些很符合官僚集团利益的游戏规则,却未必符合秦制皇权的利益。它们带来了“冗官”(人员严重超编)、“冗费”(财政不堪负荷)和玩忽职守(反正熬够时间就可以升迁,反正有个好爸爸比努力工作重要多了),均不利于秦制国家的“长治久安”。

这些游戏规则,会严重降低秦制国家民众的耐剥削能力。冗官、冗费会提升剥削成本,玩忽职守会降低剥削总量,原本设计好了的“可持续剥削”,就会变成“不可持续剥削”,社会就会出乱子。

改革明显对宋仁宗有利。

但宋仁宗对改革的支持,只维持了短短一年的时间。

他发现,在整顿官僚系统的过程中,范仲淹等以“君子”自居者,公开肯定“朋党”,抱成了一团。

在秦制皇权眼中,官僚系统中的“好人(君子)抱团”,是远比“坏人结党”更有害的东西。后者为了腐败怠政,言行上往往选择迎合皇权的喜好;前者则相反,为了所谓的“政治理想”,常常会走向要求制约皇权。

对“好人抱团”这件事,宋仁宗毕生存有极高的警惕。

早在宝元(1038~1040)年间,他就曾问过大臣张士遜:

“君子小人各有党乎?”

张士遜的回答是都有,不过“公私不同”,好人抱团是为公,小人结党是为私。宋仁宗没有正面评价张士遜的回答。他转而强调“法令必行,邪正有别,則朝纲举矣”——所有的官僚都应该遵守、执行朝廷的法令。

图:宋仁宗

到了庆历四年(1044年)四月,当主持“庆暦新政”的范仲淹,因损害了官僚中的既得利益集团而被指责搞“朋党”时,宋仁宗对着范仲淹,又提出了相同的问题:

“自昔小人多为朋党,亦有君子之党乎?”

皇帝提出这个问题,并不是真的在提问,答案早已在他心中——小人自古爱结朋党,君子应该一盘散沙。皇帝要的,是以提问的方式,让范仲淹体察到他心中的答案,并希望范仲淹按照这个答案,去修正政治上的言与行。

上个月,皇帝刚刚在迩英阁向部分官员出示了一份“御书十三轴”,里面列有“治政要目”35项,其中之一正是“辨朋比”。

但范仲淹的回答,令宋仁宗非常失望。他说:

“臣在边时,见好战者自为党,而怯战者亦自为党,其在朝廷,邪正之党亦然,唯圣心所察尔。苟朋而为善,于国家何害也?”

大意是:我在边境带部队的时候,好战者会结党,怯战者也会结党。朝廷中也是一样,好人会结党,坏人也会。结党做好事,对国家能有什么害处呢?

但,“于国家何害也”,和“于皇权何害也”,是两码事。

同月,范仲淹的支持者欧阳修,又自划为“朋党”,公开撰文《朋党论》,送到了宋仁宗眼前。文章说,“朋党”是个很正常的东西。自古以来,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皇帝应该做的,不是禁止“朋党”,而是“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

皇帝更加不高兴了。

他决定终止改革。

这年六月份,改革的反对者捏造了一个流言,说范仲淹有意废黜宋仁宗,另立新君。流言很蹩脚,毫无可信度,但宋仁宗已不愿再表达对范仲淹等人的信任——他只信任散沙式的范仲淹,而非与人抱团的范仲淹。为求自清,范仲淹只好以防秋为名,离开中央,去地方做陕西、河东宣抚使,另一位改革旗手富弼,也离开了中央,去地方做河北宣抚使。

这年九月,靠着恩荫进入体制的官二代陈执中被宋仁宗任命为参知政事(相当于宰相)。

限制官二代、官三代靠“恩荫”上位,是“庆暦新政”的核心内容。皇帝如此任命宰相,等于变相宣告新政已死。

十一月,又发生了“进奏院事件”。一班官员用卖废纸的公费,举行进奏院赛神会,饮酒作诗,召妓相陪,席间的某些言辞(如“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被有心人记下,成了弹劾的罪状。

宋仁宗并不在意这些酒后狂言,但参会者多有支持改革者,皇帝遂借题发挥,下了一份严厉的诏书,大谈盛世之下,只应有君明臣哲,绝不该存在“朋党”,痛斥了知识分子交游往来、赞贤荐贤的风气,命令相关部门“采察以闻”,对这些行为进行监视汇报。

诏书的指向非常明显。

心领神会的范仲淹,随即引咎辞去了参知政事一职。

两“害”相权取其轻,在“好人抱成一团”与“坏人腐败怠政”之间,宋仁宗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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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民议】“举报都是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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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骁 :刚刚突然出现这么一条留言。讲真的,我是真的害怕,整个后背的汗毛全都竖起来了的那么害怕。太毛骨悚然了……真的……

以下为中国数字时代编辑摘自网络:

@逼里奶:上次被举报到炸的时候,我是真的很失望(用了5年多的号)。而且当天晚上注册了一个新号之后,在上一个号骂我的人还追着跑来骂我。说心里话,这些人很可怜,但是为什么付出代价的是我们这样的人呢?

@品剑堂主江楠樾:最可怕的不是疯子,而是让疯子得逞的原因。

@领悟悲伤辛普森:我从不反感神经病,我反感的是能让神经病为所欲为的环境。

@半洛幕尘鼓:人性就是这样复杂,不如说说能让他们肆无忌惮释放恶的土壤,我们没办法阻止恶人,有东西可以约束他们,但是恶人能出来兴风作浪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今天沙雕麦·片暴躁了吗:就是从上宣传举报的风气,人们发现,只要肯举报,就可以将自己嫉妒的,看不顺眼的,或者只是和自己观点不一的人弄死,为什么人可以这么恶。

@big_ear_cat:连着在微博上看到两个得意洋洋说别人被删帖封号就是自己举报的,而且还要继续举报下去。人性有恶的一面,但是如此以制度和环境来纵容鼓励这种恶,利用恶人来铲除异己,挑动互斗,让人人自危,你国只怕独步世界。

@渝风行舟_absurd_:依靠制度繁衍的蛆虫,在人人自危的情况下它最有收获。

@煨酒温歌:有时候就是无数个这样的瞬间,像一枚微小的炸弹,连“噗”的爆破声都细不可闻,却炸开了新的时代。

@的科技兴农迪恩深:当代红卫兵。

@我是咸狗:正在看1984 看到这条评论 感觉和书里的对白无缝连接了(甚至带一点翻译腔

@JayKj:无缘由的恶意,冰冷彻骨。

@narihatoohfu:原子間的互害開始了。

@cocacolacobra:为什么会腐烂成这样,明明是可以很好的地方,或者起码不糟糕的地方,现在呢……LGBT全部违禁;BG只能拉手;攻壳被全屏马赛克;女孩走在街上会被娶不到妻的疯子砍死;音乐不允许有负面意义的歌词;写手和老师会因发言被举报然后被逮捕判刑……
好烂的土地,真绝望。

@lanyama:我真的好难过,现在国内互联网到处都是举报蛆,而且是光明正大的展现给大家看,还奈何不了他,因为就是有政府给他撑腰,我太恶心了,我看不下去了。

@zhu0588:转:我对熟练使用举报工具的新一代充满恐惧,但又觉得他们很可怜,这首先是家庭和社会教育的双重失败。今天看到在德国的师姐说,德国幼儿园有严格规定,小朋友不可以向老师告别的小朋友的状,因为“小朋友从小要学习沟通和告状之间的差别”。德国人从窃听风暴的历史中痛苦地学习,而我们把历史当成经验。

@圆不圆噢:小人与傻子最开心…

@GCRRW:开始道歉了。

@lizhenxun5x2:《大举报时代已经来临》的404,正是题目的最好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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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 | 阿柴:大举报年代已经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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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昼工作室 |一个东北老板眼中的庞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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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原标题:“做大的,一整几百个亿的项目” | 一个东北老板眼中的庞青年
作者: 小昼    来源: 极昼工作室

我们亿佳合是小公司,30几亿的投资对我们来说也是个大项目。不管怎么地,我得看看他是不是真做事的人吧。他浙江有个厂子,做大客(车)那个厂子,我还去看过。一看有个实体,厂子那儿挂着与大领导的合影,他老说都关系很好、很熟了,“朋友了”。

庞青年他看起来是很普通的一个人,不开口的时候,看不出有什么资产,说话很自信,一开口就是“干事呀”、“做大的,一整几百个亿的项目”、“我这个项目能做好”。他当时就老这样说。

文 | 汪婷婷

编辑 | 冯翊

5月23日一篇“水氢发动机在南阳下线”的文章,将青年汽车集团(以下简称“青年汽车”)董事长庞青年送上舆论风口。

震惊大众的发明背后,是庞青年令人同样诧异的发家史。

2008年,因拿下北京奥运会800辆客车订单中的500辆,庞青年和他的青年汽车一炮而红。此后十余年,庞青年还与济南、连云港、六盘水、鄂尔多斯、杭州萧山、石嘴山、海宁、泰安等8个地方政府合作,设立青年莲花乘用车项目,许诺上百亿投资,向当地政府借款、享受配套资源,但均未有一家成形,被指“骗补”。与南阳政府正在进行的近百亿合作,是青年汽车败走八城后的新项目。

庞青年曾任浙江省人大代表,多次被列为失信被执行人,其名下公司被最高法列为失信被执行人的次数多达158次。

在围绕庞青年的众多纠纷中,鄂尔多斯萨博汽车项目是最典型,也最为媒体关注的一起。

庞青年曾经的合作伙伴——亿佳合能源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亿佳合”)董事长邹籍锋和庞青年打了6年官司,从内蒙古,到浙江,又到北京,“输了”,邹籍锋说。

因为与庞青年的合作,亿佳合的规模缩小了,从鄂尔多斯等地撤回生意,回到了老家吉林省白山市。他6年多没联系上庞青年,官司二审败诉,接下来,他还准备申诉,持续近6年的官司几乎磨平了他的气愤,“正常申诉,官司正常打,打输了也认,就是骗了我们都认,损失两个亿我也都认了。”

鄂尔多斯萨博汽车项目简介:

2011年8月,青年汽车与鄂尔多斯市政府达成协议,承诺在鄂尔多斯投资瑞典萨博汽车AB项目,计划投资200亿元。鄂尔多斯市政府配给青年汽车两项分别为6亿吨和7亿吨的煤炭资源。

2011年11月,庞青年旗下三家公司与亿佳合签订合作协议,以43亿元转让部分公司股权和上述煤炭资源。

随后,庞青年以成功收购瑞典萨博汽车60%的股份为筹码,与鄂尔多斯市政府、亿佳合签订补充协议并确认,亿佳合将获得政府原配置给青年汽车的煤炭资源,并支付庞青年共计43亿股权转让款和资源对价款。合同签订后,亿佳合支付了2亿元定金。

一个月后,庞青年对瑞典萨博汽车的收购失败,合作陷入僵局。

2012年,邹籍锋的合伙人起诉青年汽车,认为庞青年在签订合同前未能及时告知收购事实,存在欺诈行为,要求返还2亿定金,期间因为管辖权争议,官司未能推进。2013年,庞青年反诉亿佳合,称因其资金支付不及时,导致收购失败,要求赔偿损失。

2018年9月,最高人民法院作出二审判决,判决认定,在履约中,亿佳合以庞青年对外收购无成功迹象为由,一直未予支付款项,有违双方的约定,应依照定金罚则承担责任——2亿元定金归庞青年旗下三方公司所有,不返还给亿佳合。

以下为邹籍锋口述:

“一开口就是干事,做大的”

我们公司是做能源项目投资的,在白山(吉林省白山市)。我在鄂尔多斯那边也有项目。

2011年,庞青年说他瑞典那个萨博汽车收购成了,已经成功拿到了萨博60%的股份,要在鄂尔多斯市成立中外合资企业,要投资200多个亿。鄂尔多斯市政府配给他两项(分别为6亿吨和7亿吨)煤炭资源。

政府对他配置的资源是我感兴趣的。当时我们已经到鄂尔多斯投资6年了,跟政府也有合作。政府穿针引线,就介绍我和庞青年认识了。

我们亿佳合是小公司,30几亿的投资对我们来说也是个大项目。不管怎么地,我得看看他是不是真做事的人吧。他浙江有个厂子,做大客(车)那个厂子,我还去看过。一看有个实体,厂子那儿挂着与大领导的合影,他老说都关系很好、很熟了,“朋友了”。

庞青年他看起来是很普通的一个人,不开口的时候,看不出有什么资产,说话很自信,一开口就是“干事呀”、“做大的,一整几百个亿的项目”、“我这个项目能做好”。他当时就老这样说。

那时候我们对国外的收购信息也查不到,其实在我们2011年11月15日签合约前几天,美国通用公司已经说了不让萨博卖给中国了,庞青年已经没有办法收购萨博了。当时我们不知道。

编者注:据《中国经营报》、新华社报道,2011年,青年汽车联手庞大汽贸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庞大集团”)与萨博三方签署认购协议。11月9日,美国通用公司公开表示,如果瑞典汽车公司将萨博汽车卖给中国企业,将停止向萨博供应零部件。12月,萨博汽车宣告破产。随后(2个月左右)再次易主(被瑞典国家电动车公司收购)。庞青年收购萨博汽车的计划宣告失败。

我有一个老乡大哥,当时跟庞大集团董事长认识,我找他商量。他说:“你去他厂子那边看见的,加上你们谈的情况,(我觉得)可以干。”

2011年11月15日,我和庞青年在鄂尔多斯签了《合作协议》,他把(鄂尔多斯)政府配置给青年集团的资源转让给我,转让价是43亿(元)。我自己哪儿有那么多钱,我就找朋友凑了几十个亿,合伙一块干。

鄂尔多斯政府也很看好庞青年的这个项目,他又和我们说已经成功收购了(萨博)60%的股份,基于这个大前提,我们和政府、庞青年又签了《补充协议》。鄂尔多斯把资源直接配置给我们,我们要给庞青年2亿定金。

后来我才听说他在全国签了1000多个亿的合同(编注:《中国经营报》称庞青年曾抛出一个444亿元的总投资计划),哪个企业能投资100个亿、1000个亿?中国太少了。我们哪儿知道他在全国签了那么多合同呀,知道就不能干了。

他签一个地方投200个亿,济南、石嘴山、连云港,那多了,到哪儿都是和政府签了合同投200个亿,然后跟政府借钱,等政府给地、配资源。全这个套路。

浙江金华的中国青年汽车集团总部。

“倒打一耙”

我们签完合同一个月左右,萨博那边说破产了。

当时我给庞青年打电话,他还一直保证,说不影响,青年集团在鄂尔多斯的项目还能做,而且他还能把萨博买回来。

2012年春节,我们在鄂尔多斯的员工就说,他在鄂尔多斯建的基地没有任何进展。我就想找他把定金要回来。经过一年的交涉,他答应先还鄂尔多斯政府的1亿元,再还我的2亿,我也同意了。没想到2013年就联系不上他了,号码也换了,我才真正意识到被骗了。

我本来是不愿意出头露面的,丢人呐。我的一个合伙人,2亿元里面有他的5000万,他去吉林省起诉庞青年,但因为吉林省对这个没有管辖权,败诉了,我把那5000万给了他。因为毕竟是我介绍人家认识的,不能坑了人家呀。

编者注:根据最高法裁定,庞邹二人的诉讼为股权转让协议纠纷,浙江省为合同履行地,属浙江省受理范围。

2012年,我去浙江找过庞青年两次,让他还钱。他还跟我说没事,他还有项目,什么世爵汽车之类的。我说不用了,汽车我也不懂,我不干了,你把钱还我。他说得好好的,说民营企业也没有钱,也不能一下子就全还给我。我答应让他缓缓。

后来他就不怎么接电话了。有一次我去广州,听说他也在,就在机场跟他堵到一次见面。我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他说因为换手机了,记不住我的号。那次之前还有时候打得通有时候打不通,后来就再也打不通了。

没多久,他就起诉我了。明明是他先收购失败,才骗我签的合同,我还没告他呢。他不仅不退还我那2亿元,还要我再赔偿他1.9亿元,典型的“倒打一耙”。

编者注:根据最高法二审判决书,亿佳合与庞青年2011年11月21日签订的《补充协议》里有 “鉴于乙方已成功收购瑞典萨博汽车60%的股份”的内容,但这一内容影响不了在6天前,即11月15日签订的《合作协议》。《合作协议》里只是提到,正在洽谈收购,而不是完成股权收购,最高法据此认为“收购瑞典萨博汽车60%股份之内容并不对亿佳合公司签订《合作协议》产生欺诈效果。”

他说因为我没有按约定的时间给他2亿元定金导致收购萨博失败了,但其实我们签完合同第二天,11月16日,我就给他转了7000万,后来2个月内又转了1.3亿,他拿这个来证明我逾期支付他1.3亿元的定金导致他收购萨博失败,这不是胡扯吗。

编者注:二审判决提到,按照《合作协议》,11月17日前,亿佳合向庞青年支付履约定金人民币1亿元,11月26日前再支付履约定金人民币1亿元。邹籍锋分3次向庞青年付2亿定金,时间分别为:2011年11月16日,0.7亿;2011年12月1日,0.35亿;2012年1月5日,0.95亿。

我决定去白山市公安局报案,说庞青年诈骗,走刑事案件处理程序。

我没有违约。这个也不用我解释,白山市公安局也都立案了的。庞青年就是虚构事实骗我,对我们的2亿资金长期占有、拒不返还,这些都是当时立案的依据。

2018年11月20日,上海国际客车展上的青年汽车“氢能源”电动客车,采用新能源氢燃料动力。

“你说他胆多大”

2011年,庞青年还很鼎盛,到哪儿都带着五六个人,有律师、有年轻秘书。他身边有一个很强大的律师团队,每次项目开始前就为他做好法务工作,把各种法律手续之类的做得比较全,让地方政府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们报的案,白山市公安局立案了,但庞青年也不跟人家见面。那时他还是浙江省人大代表。根据国家法律规定,这种情况要通过浙江省人大常委会研究决定“暂停执行代表职务”后,公安机关才能对他采取强制措施。

公安局也经过很多挫折,浙江省人大以“两市级别不对等”的理由没有回应白山市公安局。后来公安局又经过白山市人大、吉林省公安厅协调浙江省公安厅,然后又沟通过浙江省人大。身份问题一直没有解决。

公安部专门召开了这个案子的协调论证会,最终认为有刑事立案的依据。

这次会后,青年汽车寄给了我一封挂号信,说庞青年愿意重新商谈“返还定金”事宜。但是等我到杭州想跟他谈的时候,他又不见了。

前两天我在新闻上看到他,模样还那样儿,稍老了点。你说他胆多大,那都违背自然规律的事他都敢往外说。

一开始(收购)瑞典萨博汽车也是有经济风险的。新闻上说萨博都负债6亿欧元了,是某大型上市公司拿钱顶上了,如果不破产,就要重组,需要花费几千万欧元,这是那家上市公司拿的钱。

(庞青年)他如果正儿八经地跟这个上市公司合作,可能当时那个萨博还能买下来,或者是能重组。但他干到一半,正在重组合作的时候把人家踹出去了。

这是上市公司董事长自己跟我说的。当时我说,这个事儿我要告他(庞青年),他说那我给你组个材料。他很气愤、很气愤、很激动。后来他跟我说:我要慎重,不能掺和你的事,上市公司被骗会影响股价。(编者注:《极昼》向该上市公司董事长求证,他否认被骗。)

庞青年起诉我之后,我提出了管辖权异议,我认为这个案子的管辖权在亿佳合的公司注册地内蒙古自治区。但经过两次裁定,最高法认为这是股权转让协议纠纷,把案件交给了浙江高院,光管辖权的官司就打了2年多。

官司打不过他。去年,最高法二审民事判决书下来了,解除我和庞青年签的《合作协议》,以及我们和鄂尔多斯政府签订的补充协议,2亿元定金归庞青年汽车所有。

我现在还在正常地申诉,但是已经请不起律师了。我们做生意谁也不敢得罪,正常申诉,官司正常打,打输了也认,就是骗了我们都认,损失两个亿我也都认了。

搜狐极昼工作室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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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心日报”再次宣布停更 时长3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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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心日报 | 好奇心日报将停更3个月

好奇心日报的网站和 App 自 2019 年 5 月 28 日零时起停止更新 3 个月。

读者此间可以阅读历史文章。

读者评论和其他互动都将暂停。

好奇心研究所的互动功能将在我们的另一个 App “好奇怪”上出现,读者可以在那里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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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科技 | 好奇心日报:所有平台停更一个月

上海网信办责令《好奇心日报》立即停止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

好奇心日报 | 李志的微博、微信以及音乐页面都已无法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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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游新闻 |无锡一幼儿园进行“涉黑涉恶”摸排?官方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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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对本班35名幼儿进行排查,未发现幼儿有涉黑涉恶情况。”5月28日,在网传的一张《无锡市新光幼儿园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摸排表》(以下称《排查表》)中,35名幼儿被列入了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摸排对象。该图片被大量转发引起广泛质疑。

针对此事,江苏省无锡市委宣传部向上游新闻记者回应:以上情况属实,但属于信息传递中出现了错误,旨在杜绝校园欺凌现象,区教育局已经要求校方整改并吸取教训。

上游新闻记者看到,这张《排查表》显示排查时间为5月27日,排查对象是无锡市新光幼儿园中四班的35名幼儿。《排查表》中对排查原因描述为:根据幼儿园制定的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工作方案要求,现将中四班幼儿是否涉黑涉恶的摸排情况报告如下。回复是:“通过对本班35名幼儿进行排查,未发现有幼儿有涉黑涉恶情况。”表格抬头,附有两名班主任老师的签名。

5月28日下午,无锡市委宣传部新闻处回应上游新闻记者时表示,经核实,此事属实,应属于校方在信息传递中出现错误。按照教育部门要求,辖区学校进行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线索摸排,旨在排查各学校是否有校园欺凌现象,并及时消除。该幼儿园忙中出错,在向教师传递信息时出现偏差,导致此事件的发生。目前,辖区教育部门已要求该校进行整改,并向家长做出说明并道歉,同时吸取教训。

“扫黑除恶是一项严肃的工作,下一步我们会做好总结和部署工作,杜绝此类事情再发生。”无锡市委宣传部新闻处相关负责人说。

公开资料显示,无锡市新光幼儿园位于无锡市东亭镇,创建于1996年2月,2009年被评为江苏省优质幼儿园。目前开设有小、中、大12个教学班,1个苗苗班,共有400多名幼儿。

以下为中国数字时代编辑摘自网民评论:

@关仁红无罪:扫黑除恶已经被地方政府玩坏了 升级一个层次的文革 荒诞的社会

@接吻时比拔火罐给力:毫无疑问,这是非常严重的形式主义,伴有人浮于事的甩手不问,背后的管理与调查发起简直就是粗暴简单的完成量化。

@白银骑士:孙小果查得和笑话一样,幼儿园扫黑倒真带劲!

@幸福的人儿哈哈笑:对,这个社会已经进入魔化了,说不定哪天抓一个三四岁的娃娃说他是黑社会恶霸我都不惊讶!

@秋棋洛兮:真正的大佬咱惹不起,欺负欺负小盆友还是可以的嘛。

@最爱济南:抓恶霸从娃娃做起。

@翠湖猎人:各村镇的老人协会也必须要进行摸底排查!

@书成辰逸:怪不得中国精英阶层都想把孩子送出国呢!这尼玛太吓人了。

@Beelzebub_Gothic : 魔幻中国,为了完成“指标”瞎搞。

@她是独立的路:这是黑色幽默吗?

@J_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无语 我们这里老头老太太打麻将的棋牌室都关起来了 人家就打个20的打发时间 所有地方都挂着什么打黑除恶 看着想吐 这种形式主义有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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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丢草 |我要说话 我要画画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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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diucao:草泥马审查!我要说话,我要画画,我回来了!我的纪录片#ChinasArtfulDissident 将在 #六四30周年 @ABCTV 首播,期待大家。Screw the censorship! I am back with my documentary #ChinasArtfulDissident. Let’s make noise! #badiucao  Airs Tuesday 4 June on @ABC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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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路56号 |孙小果生父虽不神秘,他继父却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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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姗姗来迟,孙小果的底细到底还是被公开了。不似之前外界传闻的那般。

但梳理新闻线索,现在仍然有个疑点,那就是:上诉后维持原判。

这个说法准确不?

目前,维持原判的说法都是来自媒体,没有见到法院判决书。

但从后面的案情走势看,二审应该是改做死缓了。

结合云南省的法制史,这种操作是有空间的。

1980年之后,中国的死刑核准权被下放。起初,只有杀人、抢劫、强奸、爆炸以及其他严重危害公共安全和社会治安的案件。1991年,最高法院将毒品犯罪死刑案件的核准权,授权由云南高院行使。(2007年1月1日起,死刑复核权被收归最高法院)

由于毗邻“金三角”,云南毒情严重。据统计,2003年以前,云南每年执行死刑的人数都在千人以上,其中毒品犯罪占据了80%以上。

又据法学学者曾粤兴(现为北京理工大学教授,曾为昆明理工大学法学院院长)研究,1998年到2008年,云南执行死刑的数字一直居于全国之首。

2000年左右,中国司法界,“严打”的政策被“宽严相济”及“控制死刑”的政策所取代。

加之云南“杜培武案”后,云南省开始执行“少杀慎杀”,二审改死刑为死缓或无期徒刑的几率大大增加。

据曾粤兴的研究:云南高院在二审中,对一审已经判处死刑的案件,改判死刑缓期二年执行或者无期徒刑,从而使适用死刑的数量逐渐减少。在改判中,云南高院考虑的因素包括有法定从轻情节、有酌定从轻情节、一审判处死刑的证据偏软不扎实、考虑地区差异而进行全案平衡、感觉不能处决被告人等八种情况。

但孙小果是1998年被判为死刑,按照1996年到2012年适用的刑事诉讼法,二审最长期限是两个半月。

正常的话,二审改判发生在1998年下半年或1999年上半年。

实际上,这中间是有空子的,高院可以发回中院重审,拖延时间(智力支持来自我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的朋友@海飞)。

今年年初,早已退休的梁子安被查,据说系因卷入了孙小果案。

梁子安,长期在云南省高院工作,曾担任刑二庭副庭长、审判监督庭庭长。也许就是他操刀了此事,这完全在他的权属范围之内。

如此种种,孙小果从死刑变为死缓,两年后,又变为无期徒刑,捡回一条命。

接下来,就是通过运作,把无期徒刑变为有期徒刑,再继续运作,减刑,提前出狱。

这才有了那个神奇的技术发明。

不过,按照中国政法大学教授阮齐林的看法:“我觉得这个不应该算是重大科学技术发明,顶多是一般立功,一般立功减刑作用不是很大,就是能减个一年半载的样子。”

可孙小果2010年左右就出狱了。

今年以来,云南省监狱管理系统已有多人涉孙小果案落马,其中情由不难想象。

更多内幕,相信云南方面会后续公布。

按照官方通报,这一切都是孙小果的继父李桥忠和生母孙鹤予在背后推动。

2

之前,舆论都在关注孙小果的生父,猜测其背景。其实,他的继父更值得琢磨。

接下来,说点匪夷所思的事(灵感来自我的朋友八卦小能手@孙阿毛)。

据《昆明日报》一篇刊发于2011年4月22日的文章“历经风雨不言愁”,孙小果的继父李桥忠生于1960年。

而按照孙小果的入伍登记资料,他出生于1975年。

这么一对照,李桥忠只比孙小果大15岁。

显然,孙小果的母亲孙鹤予比李桥忠的年纪要大不少(PS:据知乎用户爆料,孙鹤予比李桥忠大10岁)。

按照官方通报,李桥忠曾是昆明市公安局五华分局副局长,孙鹤予只是昆明市公安局官渡分局民警。

1994年,李桥忠34岁,位居昆明市公安局五华分局副局长,前途灿烂;孙鹤予44岁,还只是昆明市公安局官渡分局民警,混等退休。

一个年富力强的副公安局长,为了年近半百且职位普通的后妻,不惜赌上政治前途,为不争气的继子奔走活动。

图什么?

哲学家说,一个人不能两次滚进同一条河流。

李桥忠是一滚再滚,浑身湿透了。

据官方通报,1998年他因在孙小果1994年强奸案中帮助孙小果办理取保候审受到留党察看两年、撤职处分。

按照《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留党察看,可是党的纪律处分中仅轻于开除党籍的一种重处分。

党员受留党察看处分期间,没有表决权、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留党察看期间,确有悔改表现的,期满后恢复其党员权利;坚持不改或者又发现其他应当受到党纪处分的违纪行为的,应当开除党籍。

党员受到留党察看处分,其党内职务自然撤销。受到留党察看处分的党员,恢复党员权利后二年内,不得在党内担任和向党外组织推荐担任与其原任职务相当或者高于其原任职务的职务。

昆明是厅级省会城市,昆明市公安局是县处级单位,那么分局则是科级单位了。

李桥忠被撤职前撑死了是正科级,留党察看处分后,一般不担任领导职务,如正科级领导干部,一般被降为副主任科员。三年后,任职应该从降低后的新职务开始逐步晋升。

2001年,副主任科员李桥忠卷土重来,熬资历,终于2004年升任五华区城管局局长。

这个也蛮诡异。按理说,体制内有污点的同志短期内实难升迁。

好吧,也许李桥忠确实优秀。

可这么优秀的同志,犯过错,且殷鉴不远,本该珍惜来自不易的机会,发光发热。

可按照通报,2008年,他又跟孙鹤予一道,与监狱、法院相关人员共谋,利用并非孙小果发明的“联动锁紧式防盗窨井盖”申请实用新型专利,认定重大立功帮孙小果减刑。

这一年,他才48岁,距离退休还有12年,正处于事业的黄金期,只要不犯错,肯定还能继续升官,但他为了年近花甲且有案底的后妻,又铤而走险,非得把声名狼藉的继子给“捞出来”。

按照《昆明日报》前述报道,李桥忠15岁就在公社做技术员,后当兵、从战士、班长到副团参谋,多次立功。转业后,一辈子都在执法部门工作。为什么就屡屡知法犯法,一错再错?

孙小果又不是他亲生子,且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呀。

1992年,李桥忠与孙鹤予结婚时,孙小果已经17岁,且当年年底就入伍了,这对继父继子几乎没有共同生活的经历,说有多深厚的感情完全谈不上。

只能说他完全是冲孙鹤予而去。

图什么?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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璨璨老湿:从复旦大学欢迎李彦宏的方式看中国大学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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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原标题:热点 | 从复旦大学欢迎李彦宏的方式看中国大学的死亡

作者: 璨璨老湿    来源:璨璨的影像世界

中国的大学在我的心里早就已经死了

不过,

今天死得更彻底一些,

也死得更隐喻一些。

 

我们来做这样一个假设,

如果在美国,

像百度这样价值观备受争议的公司老板

走进了耶鲁、哈佛、斯坦福,

他会受到什么样的迎接?

(如果他们敢走进去的话……)

可能他也会收到鲜花,

但是更多的一定是激烈的辩论和挑战,

来自思想的交锋,

来自价值观的挑战。

这才是“大学”的待客之道,

真正的大学,

神圣的大学,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里的大学。

回到复旦,

发生了什么?

迎接李彦宏的,

没有思想的交锋、价值观的挑战,

只有一个媚俗的歌手!

别批评我以偏概全,我说了这是一个隐喻,

隐喻了好多东西:

1,大学本应该清高,然而却变得媚俗

一个国家的最一流的大学培养出来的,

不是清高的知识分子,

而是媚俗的歌手,

这个国家的未来

……

一定很接地气吧?

2,大学搞不清自己的重点是什么

欢迎李彦宏,

主角是谁?

是李彦宏还是歌手?

大学的重点是什么?

教育人才还是创收?

大学校长的重点是什么?

承担起培养一代国家栋梁的重担还是升官发财?

3,大学的教育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教不会,

还能教什么?

说实话,

看着这个视频实在太心疼李彦宏了,

尴尬地站在那儿看着拙劣的表演,

终于到高潮,要结束了,

结果……

还有第二段

(重点看1分21秒—1分31秒)

而这种音乐渐弱然后再渐起的陷阱重复了好几回,

估计每一回Robin的心里都要骂一次娘吧!

(你TM这是在玩儿我呢吗?)

看上去是欢迎李彦宏,

却自己出尽风头,让贵宾在台上无比尴尬,

这就是复旦大学教育出来的精英素质吗?

中国那么多课外班能不能教教基本的礼貌呢?

4,只有身材,却没有了灵魂

说的不是歌手,

说的是大学。

在中国,

百度是一面镜子。

你是人,还是奴才,

拿百度照一照就知道了。

从这个角度讲,

我们要感谢百度这面镜子。

接下来,

是复旦要洗地的时候了,

我想给复旦大学一个建议,

千万别说这是社团行为,

不是学校官方行为之类的套话。

你应该这样反转剧情:

“用这样的方式迎接李彦宏,

是我们学校特意安排的,

因为对于百度这样的企业,

我们双方的价值观实在没有什么可以交锋的,

我们认为用现在的方式是最相衬的。”

中国的大学什么时候敢说出这样的话,

我才会考虑让我的儿子上中国的大学。

我很坚信,

我应该等不到那天。

最后对这位复旦女生说两句,

原谅我的指责,

你是无辜的,

你只是这个教育体制的牺牲品,

但你需要早日找回你自己。

这篇文章是背着我太太写的,

请大家不要转给她,

因为她刚好是复旦毕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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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博|高铁正在朝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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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桑博zambos

高铁正在朝哪开?

/ 桑博

还有人记得这句话吗:奔向2000年,实现四个现代化。
至少八零后之前的数代中国人,对“四个现代化”这个短语都不会陌生。曾经在整整四十年里,“四个现代化”这五个字充斥着中国人的生活:从街头到课堂,从课文到日记,从黑板报头的题图到恋人之间的情书……它伴随了两三代中国人的成长,成为他们的集体记忆,也是几代中国人共同的理想。
对国家的理想,对社会的理想,对未来生活的理想——几乎所有社会成员也将个人的人生理想、职业选择、终生事业倾注其中。而“四个现代化”的宣传画背景,常常是卫星与火箭——科技的象征。没错,需要给九零后、零零后科普一下:“四个现代化”之一正是“科技现代化”。

作为天堂般的曾经梦想,2000年不仅被中国人奔到了,而且被抛在身后已经20个年头了。四个现代化之一的“科技现代化”,正在给全体中国人带来前所未有的福祉,和变化。
这种变化之深刻,很可能不止于手机、高铁、网络阅读、视频通话这些事物的出现,也可能不止于生产、生活方式的根本性变化……在另一些方面,它潜移默化,润物无声,也许使乐在其中的人们忘却了“科技现代化”理想的初衷,更丧失了历史的方向感,不知今夕是何年,不觉归途是何处。
恰似一列高铁,从里到外浑身上下充满着“科技”:列车里的人们享受着科技提供的空调、网络,玩着“快手”“抖音”,沉迷于网游,在稳如静止、快似电掣中昏昏欲睡,丝毫未曾觉察这列高铁悄悄绕了个弯儿,朝着历史的来路高歌猛进——倒了个方向,正在往回开。
常常我们叹息一车被运往屠宰场的肉猪们的麻木与可悲,其实人类比肉猪并不高明多少。

数年前曾有一瞬,惟凭直觉我产生过一个判断:
及至现代,所谓科研活动或科技的进步,很可能首先是军事科技——杀人技术和杀人凶器的研究与进步。至于真正能够造福民众、提供生产生活便利的科技进步,常常不过是军工科技的无心插柳,副产品和零头。包括在医疗领域。
在今天以及未来相当一个历史里,显然这个判断无从得到证实。但至少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在全世界的各个国家里,军工科技——杀人技术和杀人凶器的研究一定是被放在首位、享受优先发展特权的,也一定是投入研究和试验资金最多的。
尽管奢耗民脂民膏,但战争只是迫害的极端表现,战争征服和大规模杀人尚未普及世界多数地区。而科技毕竟是科技,毕竟实现“现代化”已经二十年,不能发动战争杀人它另辟蹊径,把研究的章鱼触角伸向了另一片广阔天地:社会控制。

以我这样一个纯粹的科技盲单凭感觉的猜测,目前广泛运用于社会控制的科技至少包括三大领域:人类生物技术,人工智能(AI技术),和网络信息采集统计技术(所谓大数据)。其中AI技术的研究与运用,最近取得令世界瞠目的巨大进步——
人脸识别技术已经被整合进全国迅速扩张的监控摄像机网络之中。按照预先的编程设计,它根据外貌特征专门识别特定人群,并记录他们的行踪用于搜索和审查。
根据相关业内人士的描述,结合网络上流传的警方数据库、政府采购文件、和制造此类系统的AI公司分发的广告资料,综合分析得出结论:这一崭新技术已经被用于特定种族人群。
人脸识别技术目前正对准东部富裕发达城市,以及沿海省份。也包括内陆城市,例如河南某市今年启用的一套新系统,仅在一月之内就完成了50万次筛查,以确定当地有无特定种族人口流动。
采购文件也显示,对AI技术设备的需求正在急剧扩大。2018年,共有16个省份和地区的二十个专业部门寻求购进这一技术。例如,西部某省的专业机构已于2018年置办了一套“能够支持面部识别,辨认特定种族人群特征”的智能摄像系统。
在许多中西部省份,皆有专业机构寻求采购人脸识别软件的文件公开。来自河北省的一份采购文件描述说,如有多名特定种族人员在同一天预订同一航班时,软件如何自动通知有关部门。另有知情人士说,在一个国家数据库中,存储了所有离开原籍的特定种族人员面孔。
从技术角度来看,通过计算根据种族对人群进行标记,在世界上已经不是什么科技难题了。例如IBM公司,根据它的广告宣传,其产品能够完成根据种族特征对人群的划分。中国云从科技在对其监控系统的营销活动中概述了一个体验样本,其中表示这项技术可以识别“特定人群”:“如果一个社区里生活着一名特定种族人员,20天内该社区出现了6名特定种族人员,它会立即通知执法部门。”
在美国和欧洲,对人工智能社区的争论集中在技术设计方的无意识偏见上。AI技术被公开地运用于种族识别和监控,“这在美国人看来相当可怕,我们的系统很有可能置入了种族歧视,但不会是以这样公开的方式。”美国电子前沿基金会的监控诉讼主人詹妮弗·林奇说,“例如,在美国没有任何一个系统可以将某人识别为非裔美国人。”乔治城大学法学院的隐私与技术中心助理克莱尔·贾维认为:“如果你制造出能够按照种族对人群加以划分的技术,那么就会有人来利用它控制、压迫这个种族。”
由于特定种族在相貌外形上存在着较为明显的区别,降低了软件识别的难度。为迎合需求,中国的新一代初创科技公司纷纷选择人工智能作为重点科研攻关方向,以肤色和其它种族特征为参照数据,实现偏见和监控的自动化。

目前,提供人脸识别技术用于种族监控的AI公司包括易途、旷视科技、商汤科技和云从科技。业内人士表示,最早提供种族识别功能的海康威视公司(专业销售摄像头及图像处理软件),2018年后开始逐步被淘汰。同一年,“天网”、“雪亮”两大工程获得政府拨款数十亿美元,专门用于对监控、警务和情报收集的计算机化。前述初创公司的市场估值随即骤增。
这些初创公司销售的产品如“火眼”、“天眼”、“千眼蜻蜓”等等,它们的销售广告中承诺运用人工智能监控摄像头拍摄的图像。通过一种叫作“机器学习”的程序,工程师将数据输入人工智能系统,训练它识别人脸模式或特征。在进行种族归纳时,他们会通过成千上万的特定种族人和非特定种族人的带标记的照片。
这些人工智能公司从具有全球背景的重要投资者那里获得资金。富达国际(Fidelity International)和高通风投(Qualcomm Ventures)都是向商汤科技投资6.2亿美元的联合领投方的成员。红杉资本(Sequoia)投资了易途。旷视科技则得到了中国知名科技投资者李开复的基金——创新梦工厂的支持。李开复是微博著名的网红,也是中国人工智能的支持者。他说,中国在发展人工智能方面具有优势——因为领导人不那么在意“法律约束”或“道德共识”,“在人工智能的故事中,我们不是被动的旁观者——我们是它的创作者。”
实际上,目前在中国科技行业里,种族识别归纳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它变得非常普及,以至于业内人士把它与短程无线技术蓝牙相提并论。
这是目前已知的全世界第一个意图清晰地将AI技术运用于种族识别、区分和监控的先例。这一国家行为令世界震惊。这种行为使该国成为应用最新科技监控民众的全球先行者,或将开启一个高科技自动化种族主义的历史新时代。

因为,易途公司和它的同行们并未满足于在一国之内推销它们的新技术,它们正在作向海外扩张的努力。麻省理工学院的人工智能研究员乔纳森·弗兰克尔认为:这一努力的结果,很容易让其它国家的政府得到种族分析的软件。“我毫不夸张地说,这关乎着全球脆弱民主的生死存亡。” 弗兰克尔说,“一旦一个国家采用这种威权模式,它就会毫不犹豫地利用数据来强化思维控制和规则。它带来的后果,甚至要比七十年前苏联所做的更为深刻。”


在我理解,弗兰克尔最后一句话的含义,“深刻”二字所指的,也许并不只是科技种族主义全球普及的危机,同时也可能暗示着这种新型独裁手段对民众思想意识、直至人性的深刻改造。
桑博科技与独裁结盟,进步带来倒退——这是历史的一个新特征。这也就是我们常说“今天正处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历史”所指的方面之一。但在另一面,当最新的科技被运用于最古老的犯罪——种族主义时,它又验证了一句老话:太阳底下无新事。
如果说当我们在童年时代,懵懂注视着从语文课本到政治课本、随处可见的那句话——“奔向2000年,实现四个现代化”,以及象征着科技进步的卫星火箭——时,我们怀着渴盼天堂般的向往,想象着2000年之后的世界,而不能对今天的历史荒诞作出预判,那么在今天,当科技成果被运用于种族主义,我们却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它绝不会停步于种族主义,绝不会满足于对“特定种族”的监视和控制,必然地它要推广向全社会,所有的社会成员,最终任谁也不能逍遥于镜头“天眼”之外,一如奥威尔笔下的“电屏”社会。

历史却常常以出人意料的方式打开一个新时代。新的挑衅往往也意味着新的转机。就像“科技进步”与“历史倒退”这一对现象同时并存——出现在同一个时代里,并且狼狈为奸、相辅相成——显得无比荒诞,那么,我们常用来形容科技进步的一个成语“日新月异”与“日薄西山”也有可能同时并存、齐头并进!

2019、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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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 | 24年前,我亲历的“水变油”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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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闻记者 沈文迪 实习生 张慧

5月23日,《南阳日报》头版刊发《水氢发动机在南阳下线,市委书记点赞》一文,称水氢燃料汽车加水就能跑,而车载水可以实时制取氢气。

南阳“水氢发动机”项目受到外界的广泛关注和质疑。有行业专家接受新华社采访指出,供氢效率是否足以成为汽车能源有待验证,此外氢气纯度和成分,压力指标是否符合燃料电池要求都是在实际应用中需要解决的技术难点。

南阳高新区管委会26日公开回应称,“水氢发动机汽车”专业名称是“车载水解即时制氢氢能源汽车”。该技术由湖北工业大学与青年汽车自2006年6月起联合研发,基本技术原理是“铝合金粉末+催化剂+水”反应制氢,目前已取得相关专利。5月22日,青年汽车在南阳研发基地试制了第一台样车,定型量产还需要进一步改进完善。

关于“水氢汽车”技术可行性和实用性的讨论仍在进行中。从钻木取火到更节能环保的材料,人们对燃料革新的追求从未停歇,有多少次飞跃,就有多少次落空,也曾遭遇所谓神话的骗局和谎言。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一场“水变油”的骗局曾在国内大行其道。始作俑者是哈尔滨司机王洪成,他声称将一种特殊的母液,按极小比例加入水中,可配制成“水基燃料”用于发动汽车。1997年10月23日,王洪成因生产、销售伪劣商品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原《解放日报》记者陈斌曾亲历“水变油”骗局的破灭。二十四年后,他向澎湃新闻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口述者:陈斌,原《解放日报》高级记者

我是1984年考入《解放日报》担任政法记者,在那通电话之前,我从来没听说过王洪成这个人,也不知道“水变油”。

1995年的秋天,《法制日报》驻上海记者刘建给我打了个电话,我们都是跑政法新闻的,关系比较好。他在电话里说,想不想去哈尔滨开开眼?我说什么事?开什么眼?

他说东北哈尔滨一家公司有个人能把水变成油,上海有家公司想买他的配方,老总想让几个记者一起过去考察,看是不是真的,记者可以提问嘛。

我一听就很感兴趣。虽然我是跑政法的,但是我什么新闻都会做。尤其对于“水变油”这样的奇闻,上过学的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就立马答应了,还拉上了上海电视台的记者倪晓明。

没多久我们就出发了,坐飞机下午到的哈尔滨。十月份的冰城就已经很冷了,寒气刺骨。

下飞机后我们直接去了哈尔滨市区,王洪成在1992年11月创办了一家公司叫洪成新能源膨化剂有限公司。这家公司的办公地点在一个小区,其实就是普通民房,走进去就是客厅,他们叫会议室。

屋子里装修得挺一般,但墙上到处挂着相框,王洪成穿着军装,和各级将领合影。

坐定后,同样也是穿着军装的工作人员给我们准备了书面材料,都是一些报纸对他的宣传什么的。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张《xx日报》,是中央媒体,里面把他的“发明”叫做“继传统四大发明以来的中国第五大发明”。(编注:原文题为《水真能变成油吗?——记民营企业家王洪成与他的发明》)

材料里还有两份重量级的鉴定证明,一个是中科院的《王洪成成果证明》,一个是中科协的《关于大力推广应用水基膨化燃料的决定》。我后来查了一下,这份文件宣称,“高效廉价的水基膨化燃料,已由国防科工委高级研究员王洪成研究成功,经鉴定,节油率为44%……”

一般人看到这些东西,哪能怀疑他是假的。接着工作人员开始放录像带,都是一些新闻啊演示啊做成的纪录片,名字也很有意思,《盘古开天惊世篇——中国王洪成》。

里面介绍的主要是两个内容。王在河北什么地方表演,拿个茶杯喝一口给大家看这是水,然后两种膨化剂液体滴进去,搅拌,水变红,有泡沫,再用一个器皿舀出来,火柴一点能够燃烧;还有一个是哈尔滨市67路公交车全部使用的他的燃料,沿路鼓乐齐鸣,黑龙江的一个副省长和哈尔滨市的一个副市长在那里剪彩。

看完这些东西,普通人可能真就被唬住了,但我一直是将信将疑。我们几个记者就讨论了,这东西要是真的,中国马上就能赶超中东地区,成为世界最大的石油生产国了。

就好像那个录像带里说的,“50亿年来从人类钻木取火到本世纪胰岛素合成最伟大的发明,让我们跨越200年跻身于世界民族之林……”

等到傍晚的时候,王洪成来了。

我一看他,典型的北方人形象,长得蛮英俊的,中等身材,一身军装,已经有军衔了——肩膀上三颗星,上校。我家老人也有这个军装,呢大衣的,所以我一看就知道。

他整个人给我的感觉就是蛮神奇的,一张口东北口音,但话不多。

我们说,想亲眼看看“水变油”。我说录像是一回事,亲眼看到是一回事。但他手一挥,说今天不行,等明天。接着要向我们展示别的发明。

然后他就领着我们去了隔壁一个昏暗的屋子,说要看永动机。我一听这个,记得钱学森还是谁就批评过,说这是不可能的,能量守恒啊。但出于尊重,就跟着看看。

他从柜子里拿出几块木板样的东西,有轮子有传送带,像农村的那种水车。他说这是永动机,只要给个动力,它就能一直转下去。然后他转了一会,轮子突然停了,我们几个就笑了。

他倒也不尴尬,说今天比较忙,没装好。巧的是旁边有个白色的小狗窜进来了,他马上就说,你看,小狗捣的乱。

从这个事情开始,我对他多了几分怀疑。

第二天,我们坐车去了哈尔滨的郊区,王洪成公司的厂子在那里。厂子不大,有一个篮球场面积大小的车间,里面都是各种金属罐状容器,上面布满管道,这种感觉就像在化工厂。

我们先是在会客室里等着,墙上也是各种王洪成和各种人的合影。我还注意到,厂子里的所有车辆挂的都是军牌,给人感觉不是进了民营企业,而是军工企业。他的头衔也很吓人,国防科工委研究员,跟科工委下面一个部门合作生产膨化剂。

兜了一圈他开始准备表演了。先让部下拿来一桶水,说是清水,我们有人去看了看,也没尝,但看着是。他舀了一勺到碗里,然后从容器里取了膨化剂,我记得是两种,先后滴了几滴进去,水变红了,他说,注意看。然后用火柴点,立马就烧起来了,火还挺大。当时在户外,风一吹火苗蹿得老高。

他一边在那里介绍自己的膨化剂,一边让手下开来一辆车,用一根橡皮管子把油抽出来,然后把他的燃料倒进去,坐上去开着车转了几圈。

王洪成表演“水变油” 资料图

等下来后他就说,各位大记者,看到了吧,现在可以写报道了吧。

我们当时心里犯嘀咕,怎么会这样,的确是看到了,也讲不出来哪里不对。

但我知道,水是氢和氧组成的,油是碳和氢组成的,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变了,还能用来发动汽车?我就想了,眼见就真的一定为实吗?那些变魔术的不也是当场表演给你看,但你知道他是假的。

我跟他说,让我来开开,他拒绝了,没有余地那种,我倒也没坚持,毕竟问题关键不在这。然后我跟他说,要我们写报道可以,但有两个条件,一个是你要到上海去公开表演;二是要用我们的水。

他当时完全答应,很爽快,说没问题,可以的。

为什么提这个要求呢?我一直相信一句哲学,一切以时间、地点、条件为转移。什么意思,就是他现在在这个地方用这个道具可以表现出来这种效果,换个地方换个道具,是不是能行?要想论证他是真的,就要经受得起各种考验。

当时我们三个记者我年纪比较大,他们比较尊重我,我们就统一了意见,谁也不给他轻易报道。因为这事万一是假的,丢的不仅是自己的脸,还有整个单位的脸。

大概是一个礼拜之后,他来上海了,带了不少人,还是穿的军装。

场地定在交通大学的一个礼堂,蛮大的,估计可以坐1000个人,当时上海20多家媒体都来了,电视台摄像机什么的都准备好了。我心里还是没什么底。

王洪成上台的时候先是在那讲,说自己的发明怎么样怎么样,讲了几句开始要表演了,手下拿来的是他们自己准备的水。

我说不行,你怎么能违反我们的约定呢?我们叫你到上海来表演的一个重要条件,就是用我们给的水。如果不用我们的水,你就不要表演。我当时就是这个措辞和语气,很坚决。

他说不行,要用他的。我回过头去跟其他记者表态,里面有猫腻,我们以集体退席表示抗议,就直接走了。他们一帮人愣在那里,很尴尬。

他没有接受我们的方案,我就感觉他是假的。但是我们又没办法揭穿他是假的,没有依据,所以我们宁愿不去报道他,不赶这个时髦。现在来看,当时整个上海对他一个字的报道都没有。

后来我和王洪成就没有任何联系了,但我也一直有在关注这件事。很快半年之后他就败露了。1995年,有个叫何祚庥的院士在政协会议上呼吁调查这个人,他当时说,要想氢氧物变成碳氢化合物,需要通过核反应,仅仅靠催化剂是不可能的。

有人就推测,王洪成是怎么变的“戏法”。一是可能是加了什么东西进去,比如电石(碳化钙),与水反应产生了乙炔,这是可燃的。或者是加了金属化物,活跃金属遇到水产生氢气,也是可燃的。或者就是加了油,烧的就是柴油;二是后来有人发现,他把水调包了。

等到1996年4月,王洪成被逮捕,第二年10月被判了十年,没收了7处住宅和2辆轿车。

王洪成受审 资料图

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件事,当时为什么那么多人相信他,那么多人愿意给他投钱?

当时沈阳冶炼厂花了40万买他的膨化剂,结果根本不能用,退货还被拒绝。首先一个基本的常识就是,他这东西发明出来,为什么不去跟军工企业合作,为什么不去申请专利?如果是真的,那可以拿诺贝尔奖了啊!

其次我了解了一下他的生平,他是一个农民的子弟,只上过四年学,养过猪,当过兵,后来去开公交车,却可以骗过这么多有权有钱的人。当时的媒体也要负很大的责任,也不经过调查,不去请教专家,就在那里给他造势,越造越大,成了他的工具,钓鱼上钩。

最后他还懂得贴上科学的标签。当时中科院和中科协的两份证明材料哪来的呢,我事后看了公安部门的揭露,说他1986年的时候要去中科院做鉴定,后来反悔,拿了张有中科院公章和抬头的信笺,自己去伪造了;中科协那个也是,当时中科协还发表了声明。

另外我还想问:这里面有没有腐败?

在90年代,类似的骗局有很多,包括气功啊特异功能这些。不管是媒体还是商人,可能也都亲眼见过他的把戏,太相信“眼见为实”的说法,没有再去认真讨论和制定严格的科学的鉴定方案,去反复论证真伪。

从他入狱过后,我就再也没听到过他的消息,慢慢的也就遗忘了。

本期编辑 邢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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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灭老灯 |那些被精英父母带回国的孩子意外的人生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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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知识分子”,撰文:《知识分子》专栏作者王丹红,略有改动。责编:李晓明

王丹红在写李佩先生的文章时,查阅了很多资料,突然意识到:在众多出版的相关文章中,郭芹只是作为郭永怀李佩夫妇的独生女儿被提及。

当人们在缅怀郭永怀的壮烈牺牲、赞美李佩的无私奉献时,他们的生命和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女儿郭芹,被忽略和遗忘了,这是他们的生命中最沉重痛苦的代价。

郭芹代表了那个时代归国的高级知识分子的后代,意外、无从选择的命运。他们和父母间出现了文化断层,学历仅小学或初中。

1956年8月,5岁的郭芹随父母从纽约回到北京,1966年5月,“文化大革命”爆发,天使折翅,她成为“狗崽子”,两年后,初中尚未毕业即从北京赴内蒙古农区,成为一名“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文革”十年,从15岁到25岁,在生命中最重要的成长岁月里,父亲郭永怀因飞机失事牺牲、母亲以“特务”名义被隔离审查。

文革后,不少劫后余生的这一代归国留学人员子女,因为出生在美国,选择了回美国生活。然而,学业上被耽搁的他们在美国生活并不容易。王丹红曾问李佩:“1980年,郭芹回美国后做什么?”李佩说:“她一个初中生,在美国能做什么!”

郭芹仅活了45岁。

1953年,郭永怀、李佩和女儿郭芹

图片提供:李伟格 郁百杨

梁园故乡

“总之,为了抉择真理,我们应当回去;为了国家民族,我们应当回去;为了为人民服务,我们也应当回去;就是为了个人出路,也应当早日回去,建立我们工作的基础,为我们伟大祖国的建设和发展而奋斗!”

这是华罗庚1950年2月在归国途中写下的文字。不如归去——打动当时不少海外华人科学家的心。

1956年8月,美国康奈尔大学教授郭永怀和夫人李佩也加入到回国的时代大潮中。他们带着5岁的女儿郭芹,离开了绮色佳,全家开车横跨美国,沿途与朋友们告别,到旧金山侯船西渡回国。这是郭永怀出国16年后第一次回祖国。

郭芹1951年8月出生在美国纽约州绮色小镇,父亲是康奈尔大学副教授郭永怀,母亲是康奈尔大学的研究生。

那时,他们的家是一幢位于绮色佳市中心的三层楼带地下室的独幢别墅,距离康奈尔大学只有3个街区的距离。

作为这个知识分子家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郭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父亲在镜头里留下她“洋娃娃”般可爱的幸福童年。

童年时代的郭芹

图片提供:李伟格 郁百杨

回到北京后,郭永怀全家住进了中关村中国科学院特级专家楼,这是一套四室两厅双阳台、卫生间带浴缸的套房,与钱学森家和钱三强家毗邻而居。

在回国近一年之际,1957年6月7日,郭永怀在《光明日报》发表署名文章《我为什么回到祖国——写给还留在美国的同学和朋友们》:

“凡在美国居住又有入学年龄儿女的父母,都难免不感到遭受别人歧视的痛苦,小孩是天真的,社会有这样的病,他们当然就很真实地反映出来。欺凌、侮辱必然在小孩子们心灵上留下一个创伤的烙印……我是一个有儿女的中年人,离开美国也是为了这个原因,不但如此,只有在一个合理的社会里,青年们才能自由发展,才有自由择业的机会。”

郭芹的好友周晖在回忆文章中说:

“我和郭芹算是发小了,都住在中关村,她家住13楼,我家住23楼,两座楼中间隔着一小块空地……我们小学和中学都在一所学校,但没有同班。郭芹是独生女,父母是留美高级知识分子,生活水平在当时的中国是很阔气的。大约在‘三年困难’时,看到郭芹带的午饭居然是鸡蛋炒饭,我羡慕得边看边猛咽了几口口水。一直忘不了郭芹的。郭芹很随和,经常邀请同学和像我这样的邻居到她家玩。进了她家,先惊讶有那么多房间,然后羡慕那些阔绰的摆设。郭芹从小就学钢琴,就是在北大附小这样大师子女聚焦的地方也是不多见的。”

1960年代初,郭永怀李佩和女儿郭芹在北京家门口

图片提供:李伟格 郁百杨

“狗崽子”

然而,随父母回国十年后,郭芹童年的宁静生活被“文化大革命”击碎了。

“1966年8月8号凌晨,我和郭芹都被视为狗崽子,赶出了去天安门觐见领袖的队伍,我们相伴哭泣着一同穿过科学院漆黑的街道回到家里。”周晖写道。

1969年,内蒙古知青郭芹(前排右一)

图片提供:李伟格 郁百杨

在上山下乡的大潮中,郭芹曾恳求父亲利用在部队的工作关系让她去参军,但郭永怀没有同意。今天已经无从了解郭永怀当时的心情,是出于大公无私?在那个残酷的年代里他无法给女儿一个安稳的成长环境而被迫适应时代潮流?面对女儿的要求,他想到了回国时的初衷吗?他的内心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1968年9月20日,17岁的郭芹和周晖一道乘坐专列奔赴内蒙古农区,两人被分配在同一个知青点,朝夕相处生活了三年。

也是在1966年夏天,远在太平洋的另一端,郭永怀在康奈尔大学同事william R. Sears的女儿已经是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她在绮色佳上了一所飞行学校,1967年获得私人飞行驾驶执照,并于1969年拥有了一架自己的私人飞机。

周晖记得郭芹带的生活用品显然更“高级”“更充分”,“她贡献出一块很漂亮的条纹布作窗帘,让女生宿舍顿时蓬荜生辉、雅致温馨了许多。她不计较我们用她的东西,我们很愿意用她的木制天蓝色衣架,这些衣架都是舶来品,就是在北京家里也没用过这么漂亮的衣架……”

郭芹离开北京之时,李佩因为在重庆(白区)工作和美国留学的经历,已经被作为“特务”而“隔离审查”在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的牛棚里。1968年10月3日,郭永怀离开北京赴青海核试验基地,一家三口从此天各一方。

到农村后,郭芹开始过“生活关”和“劳动关”,这种脱胎换骨的变化对她来说尤其艰难痛苦,从小家里就有洗衣机的她不会洗衣服,也不会做饭,曾经委屈嚎啕大哭,写信给父母诉苦。

1968年10月20日,郭永怀在回信中说:

“上礼拜接到妈妈的一封信,知道你一些情况……你这次听主席的话,坚决走与工农结合的道路,这是很对的,但同时也必须认识,这条路对你来说困难还是很多的,必须本着主席的教导,要有百折不挠的意志去克服困难,要向贫下中农学习,胜利一定是属于你的。”

而在11月3日给郭芹的信,则是迄今为止发现郭永怀给家人的最后一封信,信中有一段:

“布鞋暂没有,你是否画个脚样寄来?待有了有货一定买。这里有一种翻皮棉鞋,本想代你买一双,因为尺寸没有,没敢买。”

郭芹为什么没有请在北京的母亲买鞋,却烦劳万里之遥、日理万机的父亲呢?因为母亲在“隔离审查”中,失去了人身自由。

一个月之后,1968年12月5日,郭永怀乘坐夜航班机——一架伊尔14小飞机——返回北京,凌晨5时左右,飞机在北京上空降落时失事,郭永怀和警卫员牟方东牺牲。

12月7日,郭芹所在生产大队接到北京国防科委电话,告知郭永怀飞机失事的消息。郭芹到公路上拦截长途汽车到县里,再从县里乘车到洮南赶火车回北京。

12月25日,郭永怀被追认为烈士,追悼会在北京八宝山举行。

张可文是钱学森在中国科学院力学研究所的第一任秘书,她在一篇文章中回忆了当时的情形:

“记得那天在八宝山召开郭先生的追悼会,那时李佩先生还在受严重的政治审查。我特意到第一休息室去找她,发现她正独自一人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我知道在场有好几位是她的亲人和知音,他们也正在活活地受着煎熬,他们多么想坐在她的身旁来分担她的痛苦和迷茫。但是不能……”

追悼会后,有关方面询问李佩:作为烈士家属,是否有需要照顾的地方。倔强的李佩回答说:“我们不需要同情!”结果是,1969年初春,郭芹回到了插队的地方,李佩回到科大,继续接受审查和劳动改造。

失去的十年

1975年,李佩和郭芹

图片提供:李伟格 郁百杨

十年“文革”,耽误整整一代中国青年人的黄金学习时光,其中包括五十年代回国的留美学者的第二代,比如钱永刚、钱永真兄妹,以及郭芹等。这些当年父母们的“小甜心”,在生命成长最重要的岁月里,被迫离开学校,与父母分离。

1955年9月,钱永刚和妹妹随父母回国时,他7岁,妹妹5岁。“文革”开始,18岁的他正在上高中,从此学业中断,他选择参军到部队,父亲钱学森只说了一句:“你如果真的想去,你就去吧,闯一闯,好好干!”1977年恢复高考时,年近30岁的他走进了考场,考入长沙人民解放军国防科学技术大学,1986年“公派自费”赴美国加州理工学院留学。

钱永刚在回忆父母的文章中写道:

“我38岁那年,到美国加州理工学院计算机科学系读研究生。在学院的图书馆前,我看到奠基石碑上刻着图书馆建馆的时间:1966年。注视着这个年份,我心里顿生感慨:我来晚了!如果爸爸不回国,我可能18岁就进入这个图书馆大门了,早20年入学,我是不是会比现在优秀一点呢?只是人生没有如果……从那时起,我就一直紧赶慢赶,一直很努力。我从未对父母说起过自己那一闪而过的感慨,因为我知道,爸爸妈妈对于回国的决定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后悔。”

“文革”中面对子女失学,可能没有人知道钱学森、郭永怀的内心有过怎样的挣扎、惶恐和煎熬。

钱永刚记得,1955年9月,全家在回国途经菲律宾马尼拉时,一位华侨林孙美玉来看望父亲。当得知她是高中教师时,钱学森说:

“非常好,中小学教师非常重要,因为这是一个社会发展的基础。青年是社会的未来,他们必须受到教育,以培养他们的潜能和创造力……基础非常重要,培养好年轻人是一个国家进步的基础,不要瞧不起你的工作,你是在塑造年轻人的灵魂。”

冶金学家叶渚沛是钱学森家和郭永怀家在北京中关村特级专家楼的邻居。他1933年毕业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1950年携全家回国,1955年选聘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创建化工冶金研究所并任第一任所长,“文革”中被“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铁扫帚扫进“牛棚”,受辱蒙冤,1971年11月24日含恨辞世。长女叶淑珊在回忆父亲的文中写道:

“父亲从牛棚出来后,他为我们——他无辜的子女开始害怕……我们几个子女中,只有大哥上过大学,我和妹妹只上了初中,二哥才上高一就发生了‘文革’。我第一次听父亲抱怨:‘我把一生都献给了中国人民,我以为中国会照顾我的孩子……’”

17岁的郭芹正在人生求学的黄金岁月,迫切需要父母的庇护和指引,她却经历父亲牺牲、母亲被当作“特务”隔离审查的现实,在遥远寒冷的内蒙古乡下,这个曾经娇生惯养的女孩儿是怎么熬过这一段艰难时光?她将自己的手风琴带回了知青点,成为她解除身心压力的精神依托。

然而,她的健康还是受到了损害。1970年,郭芹病退回北京,以烈士子女的身份进入父亲的单位“中国科学院力学研究所”工作。在这里,她和自己同龄的李伟格成为一生挚友。

消逝在风中的“甜心”

1953年,李佩和郭芹在美国时乘坐游艇

图片提供:李伟格 郁百杨

郭芹回到北京时,她的家已经住进了力学所另外三户家庭,她只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寝室,而李佩已于1970年随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搬迁到安徽合肥,住集体宿舍,仍然接受审查,不能回北京看望病中的女儿。直到1973年后,李佩才被允许春节时回北京探亲。

王永光是在力学所乐队认识郭芹的,当时他和郭芹、沈青组成了乐队的手风琴组,他曾陪郭芹专门买了一架“鹦鹉”牌120贝司四排簧的手风琴,三人在乐队合作中结下深厚友谊。1996年初夏,身患重病的郭芹在北京家中托沈青为她保管手风琴,希望自己病好后再继续演奏。

1996年“国庆节”,李佩将郭芹从医院接回家中,郭芹知道自己日子不长了,躺在床上将年迈的母亲托付给王永光和李伟格。王永光说:“这一嘱托使我与李伟格同样感到郭芹对母亲的眷恋,11月8日,郭芹走完了她年仅四十五岁的人生旅程,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的骨灰撒在昆明湖中。

边东子是郭芹儿时的朋友,两家同在中关村13号楼,他记得郭芹在父亲去世后,常常在钢琴上弹奏《红灯记》中李铁梅的唱段:“我爹爹像松柏意志坚强,顶天立地是英勇的共产党。”在他最后一次见到病重的郭芹时,郭芹对他说:“写写我爸爸吧!”

李伟格谨守诺言,几十年如一日陪伴照顾李佩的工作和生活。如今,她和李佩的侄女袁和是李佩身边最亲的人。

从郭芹到钱永刚,他们的父母在战争年代赴国外留学,成为各自所在领域的佼佼者;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年幼的他们随父母国国,参加新中国建设,史无前例的各种政治运动剥夺了青年时期他们的求学机会,留下一生遗憾。改革开放后,这些子女辈大部分回到了美国,但他们的成就难以超越父辈。

中关村是蔡恒胜青少年时代成长的地方,1953年,他随父母从杭州来到北京,不久就住进中关村特级专家楼15号楼,与住13号楼的郭芹家成为邻居。他在文章《钱学森留下的珍贵精神遗产》中写道:

“十年的浩劫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浪费了宝贵的时光。虽然改革开放后,走出国门,急起直追。我们这一代虽然个别人小有成就,从职务上有担任科学院研究所所长、研究员、教授、高工等等,但整体上我们无法超越甚至达到我们父辈所取得的科研成就。”

2003年,中关村家中,我问李佩:“郭芹1980年到美国后做什么工作?”李佩的回答留给我长久痛苦的思索:“她一个初生中,在美国能做什么!”

2015年,我因写李佩先生的文章,曾在电话里向她询问一些事件的细节。令我万分吃惊的是,98岁李佩对四十年代在重庆工作、五十年代在美国留学时的一些事件、人物姓名有清晰的记忆,当她看见自己和邓发、陈家康、朱学范1945年在埃及的合影时,她清楚地讲过当时帮邓发办护照的经历,但她却完全记不起自己在美国住了近10年的家的情形,看到1952年全家在家门口的照片,也说这不是自己的家;她甚至记不起自己的独生女儿郭芹的生日和忌日。

也许,因为回忆太痛苦,她选择了遗忘吧。

王永光一直保存着郭芹的手风琴,在自己年逾古稀之后,他和李伟格商量:该怎么保存郭芹的手风琴。在郭芹逝世二十周年之际,王永光已将郭芹的手风琴、连同当年的购琴发票、使用说明书、以及郭芹用过的曲谱,送至郭永怀在力学所的办公室,他说:“让女儿‘优美的琴声’永远陪伴在慈父的‘身边’,这显然是一种绝佳的安排!至此,我顿感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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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此存照】“日本安全神话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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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8日,日本发生男子持刀伤害等小学生事件,事发后“日本发生持刀伤人事件”很快成为微博热门话题,部分官方媒体报道甚至以”日本安全神话破灭”为题大肆渲染,在南昌、重庆、惠州接连发生街头杀人事件的当下,这种“避内就外”、转移视线的媒体报道方式引发部分中国网民愤怒。

 

 

——————————以下内容可能包含令人不适的画面————————————

 

5月24日 南昌市红谷滩随机杀人案

@凤凰网:5月24日下午5时18分许,南昌市红谷滩发生一起随机杀人案。27日记者从南昌公安局了解到,犯罪嫌疑人万某弟(男,32岁,南昌人)已被控制,作案动机仍在调查。

5月27日 重庆渝中时代天街杀人案

@平安渝中,5月27日21时25分, 警方接群众报警, 称一男子在渝中区医学院路公路上持刀伤害一女子。 民警迅速赶到现场处置, 将犯罪嫌疑人控制, 将伤者送医抢救。经查,犯罪嫌疑人鲁某(男,33岁,綦江区人) 与伤者系夫妻关系, 因感情纠纷, 遂持水果刀行凶。

5月29日 惠州菜市场持刀砍人事件

@新浪广东惠州 :5月28日19时左右,惠州下角市场附近一男子当街持刀砍人,现场数名群众被砍伤。23时21分,惠城警方发布通报,犯罪嫌疑人已被警方控制,系醉酒滋事,身份和杀人动机正在调查中。

以下为中国数字时代编辑摘自网友评论:

@大宋侃茶 : 妈的 国外这种事你们恨不得24小时播报,国内这种事你们就当没发生

@高个子联谊全国3 : 日本发生伤人案第一时间报道,南昌当街杀人压了三天,还把有关话题封了,真的魔幻。

@风吹皮皮爽 : 魔幻国喜欢封口这东西。

@Jeremy文博 : 中国当街持刀杀人能不能报道一下。

@我要揍死我自己 : 国内撤热搜,日本上热搜。

@酝馨:真是一场及时雨啊,第一名终于考砸了一次。

@裕子拼布手作小屋:日本各大电视台正在滚动报道!媒体在报道、专家在分析…

@小明被骗了:日本他邻居是天天最安全每天都破灭。

@孤独跑者CTA:这个高频率的报道日本持刀伤人事件,是为吸引昨天南昌和重庆的当街杀人事件吧。

@GODEVIL_DOGLIVE:日本首相当天就接受采访对川崎市公园持刀伤人事件表示慰问。反观厉害国昨天的南昌红谷滩持刀杀人事件,别说让一尊哥说点啥了,连热搜都给你撤了。

@EwShizheyu:南昌红谷滩杀人事件,24号的事27号才报道,微博真好,让你看什么你就得看什么,不让你看屁都别想知道。

@9Toper:南昌红谷滩杀人事件,删帖撤热搜,真的是屎一样的操作。

@TWkspq:#日本发生持刀伤人事件#南昌红谷滩的新闻怎么被删掉了???日本持刀伤人的新闻却上了热搜了……真是迷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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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闻】人民日报连续三天发文探讨“中国为什么这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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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 |勿谓言之不预!美方不要低估中方反制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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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打,不怕打,不得不打”!面对美国挑起对华经贸摩擦,中国政府始终坚持原则立场。美方一次又一次宣布加征关税,中国一次又一次不得不采取反制措施。

全世界都看到,美方手段一步步加码,不仅上调关税,而且试图用尽蛮力扭曲全球供应链,“剥夺”牵系中国企业生存的技术产品供应,其霸道行径令全球哗然。美国决策圈的一些人眼中只有自己——自己的利益,自以为全能的本领,狂傲得不可一世。为了一己之私,他们在全球供应链上呼风唤雨,臆想着“伟大而优先”的他们可以左右一切。然而,只要是学过牛顿定律的人都懂得,作用力与反作用力总是相伴相生,而且大小相等。

随着美国一些政客不停发出极限施压的叫嚣,人们愈加关心中国会拿出哪些“王牌”作为回应。国外不少媒体的目光投向稀土,有分析认为“中国对稀土市场的主导地位,已赋予北京还击之道”。

中国是世界第一稀土生产大国,也是世界最大的稀土材料供应国,而很多发达国家是稀土需求大国。加强稀土资源的开发利用,对中国和整个世界经济发展都具有积极意义。中国一直秉持开放、协同、共享的方针推动稀土产业发展。中国坚持稀土资源优先服务国内需要的原则,愿意满足世界各国对于稀土资源的正当需求,乐见本国稀土资源及稀土产品被用于制造各类先进产品,更好满足世界各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

稀土是否会成为中国反制美方无端打压的反制武器?答案并不玄奥。这是产业分工高度全球化的时代,没有协同合作就没有发展进步。稀土元素被誉为现代工业的“维生素”,在冶金、石化、光学、激光、储氢、显示面板、磁性材料等现代工业领域均有广泛应用。随着世界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不断进步,稀土元素的战略价值和重要意义日益凸显。全球市场上,稀土新材料的消费量迅速增长,无论军事还是民用,大量产业的发展都离不开稀土资源,其中美国企业对稀土氧化物产品的需求尤其旺盛。当前,美方一些人的确在幻想“资源自立”,但美国对全球供应链的深度依赖是不争的现实。来自稀土产业的美国企业界人士最近颇为不安地对媒体表示:“我们落后很多,我们什么进展也没有。”国际市场研究机构的数据显示,美国是中国稀土的主要买家。事实上,美国生产的消费性电子产品、军事装备和其他许多产品,都高度依赖中国稀土资源。

毫无疑问,美方想利用中国出口的稀土所制造的产品,反用于遏制打压中国的发展,中国人民决不会答应。当前美方完全高估了自己操纵全球供应链的能力,在自我沉醉的空欢喜中无力自知,但其清醒后注定要自打嘴巴。中国有关部门已经多次发表严正声明,中美两国产业链高度融合,互补性极强,正所谓合则两利、斗则俱伤,贸易战没有赢家。奉劝美方不要低估中方维护自身发展权益的能力,勿谓言之不预!

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在同世界各国扩大共同利益基础上携手发展,才可能拥抱持久繁荣,共赢的未来才值得拥有。

来源:《人民日报》2019年5月29日3版,作者:五月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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酱油大王 | 人民日报纸媒“勿谓言之不预”出现次数最完整统计(截止2018年4月9日)

很多朋友都很好奇,人民日报到底出现过多少次“勿谓言之不预”。今天花了点时间,把人民日报1946年5月31日建刊以来,所有出现过“勿谓言之不预“的地方整理了一遍,共出现过29次,这里分享给大家。具体内容如下。

1.人民日报1946.12.11第2版 标题“晋冀鲁豫边区政府布告”。内容是关于查反奸清算减租减息实现耕者有其田,里面出现了“…以上各端是我政府一本团结救国之旨,望我全区人民一体周知,三复斯意,勿谓言之不预也。”

2.人民日报1949.01.29第1版 标题“就南京伪政府“和谈”阴谋及释放日本战犯冈村宁次中共发言人表示严正意见”。“…特别重要的是蒋介石,该犯现已逃至奉化,很有可能逃往外国,托庇于美国或英国帝国主义,因此,你们务必迅即逮捕该犯,毋令逃逸。此事你们要负完全责任,倘有逃逸情事,必以纵匪论处,决不姑宽,勿谓言之不预。”

3.人民日报1949.02.01第1版 标题“和平结束北平战事经过”。内容为平津前线人民解放军司令员林彪将军政治委员罗荣桓将军于一月十六日曾以公函一件送给傅作义将军。该公函中“城破之日,贵将军及贵属诸反动首领,必将从严惩办,决不姑宽,勿谓言之不预。中国人民解放军平津前线司令员林彪政治委员罗荣桓一九四九年一月十六日。”

4.人民日报1952.03.26第3版 标题“驳上海资产阶级的某些谬论——上海解放日报三月二十日社论”。内容“有的人甚至曲解人民政府的政策,继续造谣惑众,挑拨是非,打击职工,制造纠纷,破坏“五反”运动。我们再一次警告这些人:现在是你们停止这种妄想、停止继续作恶的时候了。赶快老老实实地去坦白吧!否则必吃苦头,勿谓言之不预也。”

5.人民日报1959.07.09第5版 标题“南非种族歧视一例”。内容“美国“纽约时报杂志”最近登载了一张照片,这是南非联邦的一个白种庄园主,在他的庄园边界树立了的牌告,上面写着:“危险!土著居民、印度人、有色人,夜间进入本园者,将列入失踪者名单。武装警卫立即开枪射杀,野狗啖食尸骨。勿谓言之不预!”从这一牌告可以看到南非的白种人对有色人种的专横残酷的一斑。”

6.人民日报1960.02.04第6版 标题“茶馆乎?酒馆乎?”。内容“美国统治集团要大搞“勿谓言之不预”的宣传,完全是为了作为以后在会议中进行阻挠的伏笔,这不是很明白的吗?”

7.人民日报1960.06.18第1版 标题“福建前线司令部发表告台澎金马军民同胞书 我军炮轰金门举行反美武装示威 支持亚洲各国人民反对艾森豪威尔强盗旅行的正义斗争”。内容“倘若有人不遵我们劝告,甘心为虎作伥,胆敢扰乱伟大的反美武装示威,必遭严惩,勿谓言之不预!”

8.人民日报1962.09.22第1版 标题“是可忍,孰不可忍!(社论)”。关于印度侵入麦克马洪线,标题“局势是险恶的,后果是严重的,我们要正告印度当局,勿谓言之不预也”

9.人民日报1964.05.09第1版 标题“中共中央一九六四年五月七日给苏共中央的信”。内容“你们愿意干这种事吗?你们愿意走这样的绝路吗?我们现在把这种诚心诚意,利害昭然的话讲在这里,勿谓言之不预也。”

10.人民日报1965.10.20第2版 标题“三名印军士兵侵入我国境内的人证物证俱在 外交部严斥印度企图狡赖侵略罪责 国防部警告印度必须停止一切挑衅”。内容“国防部负责同志说,我们严正警告印度当局,你们必须立即停止一切挑衅活动。不要以为中国的忍让是软弱可欺。如果你们仍然横行霸道,继续指派印军侵入我境进行军事挑衅,我们将一如既往,进行正当的自卫。中国神圣的领土,是决不容许任何人随便侵犯的。如果你们不听我们劝告,再派军队侵入挑衅,或者再向我境打枪打炮,那么,你们必将得到应有的惩罚,勿谓言之不预也。”

11.人民日报1966.01.26第4版 标题“不折不扣的战争预算”。内容“ 不仅如此,从本年度约翰逊三次追加侵越战费就可以知道,他是不会受这个预算束缚的。约翰逊在他的“预算咨文”中就公开宣称:“如果东南亚的事态发展得需要额外的经费,我将毫不犹豫地要求必需的款项”。这正是所谓“勿谓言之不预也”。”

12.人民日报1966.12.12第1版 标题“广州十万人集会对澳葡当局提出最强烈抗议和最严重警告 毛泽东思想武装的中国人民不是好惹的”。内容“ 广州市工人代表向苏说,我们警告澳门葡萄牙当局,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中国人民是不好惹的,住在澳门的我国同胞是绝对不准你们欺负的。你们的挑衅必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奉劝你们这些帝国主义老爷们,立即彻底低头认罪,否则后果自负,勿谓言之不预。”

13.人民日报1967.01.20第2版 标题“《文汇报》就上药二厂九个赤卫队员写的《向毛主席请罪书》 发表社论欢迎向真理投降”。内容“对于这一小撮顽固分子,始而教育,再则警告,如若无效,就必须以破坏革命论处,对他们实行无产阶级专政。这是革命造反派的阳谋,特此公开奉告,勿谓言之不预也!”

14.人民日报1967.04.24第4版 作者:柯夫。标题“从“切洋街”到“反帝路””。内容“革命的进程中,毛主席又以“勿谓言之不预”的态度,严正警告党内头号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之流:凡是镇压学生运动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15.人民日报1967.06.24第6版 作者:新华社。标题“印度反动政府竟然横蛮拒绝我派专机接回使馆受伤人员  我外交部痛斥印度反动派的罪恶行径 印政府必须保证我使馆人员的人身安全和旅行便利,否则我将 采取必要的相应措施”。内容“照会还强调指出:“鉴于中国大使馆被印度暴徒打伤的人员急需回国进一步治疗,而印度政府又对中国派专机的合理要求进行无休止的阻挠,中国政府已决定让他们尽快乘班机离开印度。印度政府必须保证中国一等秘书陈鲁直等受伤人员的人身安全和旅行便利,不得进行任何破坏和阻挠。否则,中国方面将采取必要的相应措施,勿谓言之不预。”

16.人民日报1967.07.04第6版 标题“苏修商务处人员窃取情报当场被我红卫兵抓住黑手 我外交部向苏修代办提出强烈抗议 警告苏修外交人员必须老老实实遵守我国法令停止一切非法活动”。内容“你们必须老老实实地遵守我国的法令,尊重我国的革命秩序,立即停止你们的一切非法活动。我国外交部发言人六月十四日关于帝修反驻华机构人员必须停止窃取情报活动的谈话,是算数的。如果你们硬要一意孤行,继续搞非法活动,中国方面将采取必要的措施。勿谓言之不预也。”

17.人民日报1967.07.04第2版 标题“首都红卫兵强烈抗议缅甸反动政府反华暴行大会抗议书”。内容“五、缅甸反动政府必须向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向缅甸广大华侨公开认罪、赔礼道歉,绝对保证今后不再发生反华排华事件,否则,一切严重后果由缅甸反动政府全部承担。勿谓言之不预也!”

18.人民日报1967.07.05第1版 标题“中国政府严正警告缅甸政府 必须立即答复中国政府的各项要求 必须立即解除对中国使馆武装包围”。内容“ 第一亚洲司负责人强调说:“中国政府严正警告缅甸政府,七亿中国人民是不好惹的!七亿中国人民说话是算数的!你们必须立即答复中国政府的各项要求,立即解除对中国大使馆的武装包围。如果你们继续拖延,中国政府将进一步采取必要的措施。由此而引起的一切严重后果,必须由你们负责。勿谓言之不预!”

19.人民日报1967.07.08第6版 标题“我大使馆揭穿缅甸当局所谓“安全措施”的鬼花招  奈温政府是破坏我使馆安全的罪魁”。内容“照会最后严正警告缅甸反动政府:“你们缅甸政府负有完全责任保护在缅甸的中国大使馆和中国政府派出的所有的在缅甸工作人员以及华侨生命财产的安全。假如再次发生杀人放火抢劫事件,我们就要唯你们是问。但是,我们也绝对不允许你们借‘保护’为名限制我们行动的自由。我们先把话说在前头,你们硬要倒行逆施,就勿谓言之不预也。”

20.人民日报1967.07.23第2版 标题“我外交部领事司负责人召见英国驻华代办 最强烈抗议英船员在我港口进行政治挑衅”。内容“英国政府如果识时务的话,必须立即采取有效措施,制止类似政治挑衅行为的发生,否则,中国有关当局将给予严厉的惩罚,勿谓言之不预也。”

21.人民日报1967.08.07第2版 标题“拉紧套在英帝脖子上的绞索”。内容“英帝国主义必须明白,香港和九龙历来就是中国的领土。我们严正警告英帝国主义,玩火者必自焚,你们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勿谓言之不预也!”

22.人民日报1967.08.11第5版 标题“我外交部最强烈抗议奈温反动政府杀害我边民的法西斯暴行 缅甸反动派疯狂反华必将受到加倍惩罚”。内容“照会最后说:我们要严正警告奈温反动政府,你们杀害中国援缅专家,打伤中国外交人员,疯狂迫害华侨,这笔账还没有清算。现在你们又把反华排华的罪恶活动推向边境地区,连续制造杀害中国边民的严重事件。你们这样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是决不会有好下场的。如果你们还要继续蛮干下去,你们必将自食其果,受到加倍的惩罚,勿谓言之不预也!”

23.人民日报1978.12.25第3版 标题“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社论)”。内容“越南当局在反华的道路上已经走得够远了。中国人民的忍耐和克制是有限度的,中国不欺侮任何人,也决不允许别人欺侮我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们说了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我们要严正警告越南当局,如果你们仗恃有苏联的支持,得寸进尺,继续恣意妄为,必将受到应得的惩罚。我们把话说在前面,勿谓言之不预。”

24.人民日报1980.08.15第3版 标题“早点开门 晚点打烊”。内容“出差到上海,起床后才发现丢了牙刷,只得大清早就跑商店。离下榻之处很近的南京路上,此时已“车如流水马如龙”,然而,沿街商店紧闭大门。一细看,几乎所有商店都写着:营业时间:早9点——晚6点。看来,商店申明在先,勿谓言之不预也!我是莽撞行事者,当吃闭门羹。”

25.人民日报1985.08.24第3版 标题“话说在前头”。内容“如今提出来,引起人们注意,也有“勿谓言之不预”的意思——乱花群众集资办学的钱,是要追究责任的。”

26.人民日报1988.02.28第5版 作者:刘绍棠,标题“乡女〔短篇小说〕”。内容“比如,我马上就写的这个女人,就是我的乡亲妹子,而且要写她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私事。人要脸树要皮,揭人家的短应该割舌头剁手。半年前我就写了一封挂号信,将我的这个阳谋通知了她,勿谓言之不预也。”

27.人民日报1999.06.24第2版 [版名:经济] 作者:钱正英 标题“李先念同志和万里长江第一坝”。内容“尤其针对工地领导同志因为工程进度快而骄傲自满,听不得设计和施工技术人员批评工程质量的问题写道:“事情往往不以某些人的意志为转移,总有一天,人家要讲话就是了,不讲则已,一讲可能有的人就下不了台,可能要受到严厉的批评,甚至可能发展到绳之以党纪国法,话可能说重了,到时勿谓言之不预也。”

28.人民日报2014.11.20第19版 [版名:台港澳侨] 作者:王尧 标题““狼”真的来了,台湾何去何从?(观沧海)”。内容““狼”真的来了,台湾何去何从?!台湾两岸共同市场基金会荣誉董事长萧万长认为,“处理好两岸关系,攸关我们生存命脉”。诚哉斯言!勿谓言之不预也。”

29.人民日报2017.01.28第7版 [版名:假日生活] 作者:孙振 标题“金鸡报晓 吉祥年 解密绝版鸡毛信”。内容“它没有拆封,信封内也没有信件,只是在信封上写有:“如再不理,即传票仍由黟县转,勿谓言之不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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