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丢
采访：邵七月、不器
“存活确认！”
这是四川大学零壹广播剧社（以下简称“零壹社”）微信公众账号在2014年10月28日发布的文章的正文标题，你甚至可以想象账号背后的人说这话时长舒一口气的样子，但你也许不能想象这句话背后发生的故事。
“一定要办好这场活动”
事情的起因要追溯到十月初了。
零壹社，川大帮和四川大学科幻协会（以下简称“幻协”）希望一起做一场活动，而零壹社和幻协在十月底都恰巧都有活动计划。于是，他们决定在10月31日这天办一场以“万圣节”为主题的“校园文化祭”。
设想非常美好：在四川大学江安校区综合教学楼B座底层，使用六间教室，除了一间用来放活动物资之外，其他分别命名为“鬼怪变装室”、“占卜屋”、“真人桌游”、“秘密放映室”、“密室逃脱”，每间教室对应一种室内游戏，参加文化祭的同学可以随意挑选。
问题首先出在这六间教室上。
“一般只要活动经过审批，有空教室，教务处就会借的，非常简单”，零壹社社长小瑞并不太担心，但当10月27日，负责场地的幻协会长去教务处批场地的时候，却没有通过。老师的意思是，他们申请的教室太多了，而且学校有规定不能在教室办娱乐性活动。
若申请不上合适的场地，许多娱乐性活动要么另觅他处，要么直接不办，这在没有专门的学生活动场地的江安校区是很常见的。但事情到了“校园文化祭”身上，便没有那么简单了。因为截至10月27日，川大也许有一万五千名学生希望参加这次活动——至少从零壹社26日在其微信公众平台发布的电子邀请函的转发数来看是这样的。
无论如何，校园文化祭未办已火，而且这种热度是两个社团都没有想到的。若放在平时，自然是令人热血沸腾的——“一定要办好这场活动”。
但这次，场地和时间未定，宣传便已经铺开了，沸腾的热血青年一下子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三个社团原先计划在教室申请工作后再进行活动宣传，但地点迟迟无法确定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10月21日，活动策划已经审批通过了，但幻协会长小方在22日才得到校团委办公室的通知。23日，她因事耽搁了场地申请，又没考虑到24日为运动会，25、26日为周末，教务处活动场地审批部门皆不办公。所以，不得不把申请场地的时间拖到27日。
活动日期逼近，再加上在前期准备时，为保证活动效果，零壹社的同学们先行垫付了两千多元，用于活动物资的准备。小瑞本以为“随着宣传攻势的展开，活动吸引到越多同学关注后，两千元的商家赞助应该不会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但现在的情况，的确令人着急。
经过商议，三个社团决定将宣传提前，但暂时不公布活动地点，与此同时，负责场地申请幻协再想办法解决场地申请问题。于是，25日起，负责宣传的零壹社便在微博和微信公众平台正式展开了宣传，但由于编辑的疏忽，这次宣传却并没有按原计划所说“对场地保密”，这也构成了之后团委叫停本次活动的一个缘由。
（图为零一社在10月25日的宣传微博）
“对不起”
27日下午，经双方商议，小瑞把大家分成了两拨人，一拨去找当时批准活动的校团委林茂老师求情，想让她出面帮忙借教室，另一拨则去求美术馆馆长，看能不能在31号下午和晚上借用美术馆办活动。可是美术馆那天正好有展览，而林茂老师不仅拒绝了他们，还在27号晚上专门到江安校区找小方“了解一下情况”。据小瑞回忆，“（小方当时）以为林茂老师是来帮我们解决教室问题的”。
虽然小瑞不在现场，她也并未避开这个晚上的聊天。在华西校区的她轮番接到林茂和华西公共卫生学院辅导员李双的电话——前者主要指责她们并未申请到活动场地，宣传信息不实；后者则说她们要弄鬼神的东西，被外面的天主教机构利用。
“老师大概意思是现在活动影响力这么大，还出现很多不好的谣言，对我们不利。教室我们也申请不下来 ，没地方办活动，所以想跟我协商解决办法。”小方也这么告诉常识记者。
她们一直聊到了接近零点的时候。两人一起拟定了一条致歉声明，并找到了零壹社一名在江安校区的副会长，将声明念给她听，征得她的同意。副会长表示自己没有想改动的句子，也同意了删掉宣传的微博，并且发布该条声明。
“校方有校方的考虑，一切还是以大局为重。”所以，虽然觉得很遗憾，小方还是接受了校方的决定，删除社交平台上的活动信息，停办活动，并发布那条致歉声明。时间已经到了28日凌晨两点。
（图为幻协于10月28日凌晨两点左右发布的微博）
一个小时前，小瑞也接到了副会长短信，林茂老师要求零一社停办活动，并发布这条与幻协一模一样的微博，以后的微博内容都需要经过她审核之后才可以发布。
零壹社感到愤怒，学校“不仅要停办活动，还想把责任全推给我们”，再加上这名副会长并非此次活动的负责人，所以她对活动情况是一无所知的。于是，他们决定拒删微博、拒发致歉声明。
“找错了主题”
10月28日上午，零壹社成员觉得活动还是得办，因为“不想辜负同学们的期待”。于是，他们努力联系到了金色校园广场上的两个店铺，总共180平米，可以满足活动需要。就在零壹社已经做好了出校办活动的准备时，校团委老师给小瑞打来电话，希望这天下午在望江校区和几个“激进”的社团干部聊天。
抱着争取文案自主发布权利的目的，零壹社的几名同学去了望江，面对的是林茂、李双和计算机学院的辅导员。
老师们认为零壹社举办的活动的声音会很大，还会穿着cosplay的衣服走来走去，影响到同学们正常的上课。“你们这边都在Party了，我们这边还在上课，这让同学们怎么静得下心来？”
但针对那些同样在教室内举行的主持人大赛、歌舞比赛带来的声音，以及午休时候的在青春广场上被扩音器放大的噪声，老师们则有些含混其词，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些活动“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在与常识记者后来的交谈当中，校团委林茂老师分外谨慎：“对于学生场地之困的问题，我们是切身感受到的，因为我们就是做学生工作的。江安校区没有一个专门的场地，除了这个小型的（指青春工坊）以外没有大型的单体建筑，但是学校也在积极解决。”
“其实，你们就是想把这五个活动串在一起，但是找错了主题。”长达两个小时的对话到达白热化阶段时，校团委林茂老师终于说出了要求活动停办的最主要原因。在她和另外两位辅导员口中，校方一再强调校内不能举办以西方传统节日为主题的活动，更加不能有神秘主义、宗教、狂欢等色彩的活动。
零壹社并不知道这个规定，教务处审批教室的老师则称：“万圣节啊，圣诞节这样的活动啊，学校是不支持的。”但是他们也说学校目前并没有相关的明文规定和制度，他们只是接到了通知。而根据一名有丰富社团工作经验同学的说法，在学生活动审批缺乏明确标准的情况下，做学生活动的同学必须知道，有许多禁忌是不能碰的，如涉及到改造教室和西方节日的活动。
为了让活动“存活”下去，零壹社同意按照学校的要求，举办一场非万圣节主题的校园奇妙文化祭。学校则去帮他们解决场地问题。“我们并没想到学校会给场地，今天很意外，我们本来以为就是老师们想喝茶把我们全部劝服，让我们好好发短信之类的”。
至于文案自主发布的权利，由于双方的见解太不相同了，并且都无法说服对方，在那天下午暂时不了了之了。
“也算是把活动办了”
29日，零壹社在微博和微信上发布了《让大家久等了！》，向大家解释活动不能如期举办的原因，以及新活动“校园奇妙文化祭——自由茶话会”的具体信息。幻协也发布了新的致歉声明，正式宣布退出本次活动。
（图为10月29日幻协发布的正式致歉声明）
在这篇未经林茂老师审核的文章中，“穿COS服会影响到上学的同学”，“戴面具容易迷失自我”，“占卜屋涉及神秘学”、“老师对复杂的桌游玩法存有大量疑惑 ”，“教学区内不得播放影片”等句子被加粗。据小瑞称，林茂老师看过这篇文章后，说自己“很难过”。
（图为零一社发布的《让大家久等了！》文章内容截图）
这篇略带讽刺的文章同样引起了轩然大波，一部分评论着眼于校方叫停活动的原因——“万圣节是西方节日，涉及宗教，属于文化入侵”——认为这是无稽之谈，是校方没事找事，过分管制。另一部分则质疑该活动缺乏应急预案，批评零壹社推卸责任，还有人认为活动最初能经过审批就是一个错误。
“这个活动能够审批下来，我就觉得很神奇。”一名有三年社团工作经验的同学告诉常识记者：“主办方对于学校活动审批规定不了解，过于乐观；宣传比审批先行，宣传效果爆棚后，给校方施加了压力，校方更加不会审批了。”
新的活动在青春工坊举办，是在一个下午，活动当天参与者不到30人，也没有持续五个小时“也算是把活动办了”，小瑞发过来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大家现在都特别疲惫，我希望这件事能尽快平息，最大程度地压下来赶紧结束去开始下一个活动。”
这天是北京时间11月1日，美国时间10月31日，零壹社也算是陪大家过了一个万圣节了。
© Sandra F. for 中国数字时代, 20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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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tags: 别有用心, 宇宙真理, 审查制度, 意识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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