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陆新闻史上,1994-2014年之所以值得留意,是因为都市报完成了它一个兴衰的周期。这段历史不仅由一些现在看起来苍老的人物所组成,它们所包含的兴衰缘由,也值得反复琢磨。从这些历史当中,可以看到现时的无能、无力与无赖,自然也有不甘心。
市场化报纸的兴起,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要为母报党报赚钱。在赚钱的过程中,企业家办报、文人办报与政治家办报各司其职,协力并进。至于后来为人称道的启蒙价值观,之所以成为集体选择,也仰仗趋势使然。它回应了80年代的支脉末流。
报业在最近五年压力迫身,这个压力来自于市场化报纸在既定的价值观吁求下,无法突破障碍所导致。此为前锋萎靡,累及经营,广告崩塌,信息市场中的都市报遂成“鸡肋”。母报之所以不抛弃子报,是因为利益捆绑,无法切割,于是大谈转型。
报纸的转型困难不用多说,使用了各种概念包裹下的说辞。因为这些说辞不能回应读者的需求,或者说无法进入读者的需求清单中,导致两个结果:一是坐而论道,空口白话;二是屡试屡败,不得门径。澎湃乍起,被认为是出现了解决方案,无为中的有为。
评价《澎湃》,不论弹赞,可能要对照新闻野史,看看这样的“再出发”,究竟回应了什么样的问题意识。二十年前是为了赚钱,现在还是吗?二十年前是在旷野里撒野,现在还是吗?二十年来的这些,到底是不是再出发的累赘?这是“再出发”吗?
二十年前,管制与办报的竞争,一直是后者突破前者围堵,总有个时间差,花了十来年十年才算兜头拦截。现在的问题是,管制是办“报”的起点,一开始就要处理这个关系。很多人在说澎湃时,都回避这一点。如果不能正面地谈判这个问题,澎湃不是榜样。
在下判断的时候,可能要区分“转型”与“断裂”的分别。从各种方面看,澎湃相较于报业,都很难称得上是转型,其起点更合适用“断裂”来形容。“转型”是带着过去展开的,“断裂”则始于新地。很多报纸已经丧失了转型的资格,包括南方报业。
从断裂处出发,澎湃所回应的就不是转型问题,它建立了新的坐标系。它们包括政争的媒体平台布局,包括意识形态新型阵地的需求,也包括正面宣告面向现实的姿态。对澎湃而言,“过去”不是包袱也不是荣誉,它用“断裂”解决了所谓转型的焦虑症。
既然是“断裂”而生,许多媒体人对澎湃报之以热切,恐怕会错了感情。这是因为它要解决的问题对行业并无普遍的启发。“断裂”是建立在权力特许的基础上,就决定了如果要复制它,就需要那种高度一致的管控出让空间缝隙。很明显,特权不是谁都能争到的。
这就会涉及到代价的问题。之所以在谈论澎湃时,希望提醒它的风险,也是因为它用“断裂”消除了其他报纸常见的焦虑感后,可能会坠入“无感”的状态。无感一直被认为是挣脱历史包袱的最好姿势,但“无感”所影响的媒体功用,只怕也不是可有可无。
新闻史不能提供有效借鉴的是,现在的内容生产变得越来越复杂,机构产能是否一定占据上风,则怕未必,这就有的猜想了。总之,《澎湃》让其他人最尴尬的是,它不是用胜利突围激励人,而是提示与权力、体制谈判的能力多寡。可实际上,除非被选中,否则没有筹码。
要是给我猜,大陆现在的媒体业,正处在某个重大时期降临前的阶段上。这个阶段八成是要被浪费的,但有人一定要做什么,那就做吧。正像澎湃竭力回避去描述“未来”图景那样,过去不重要了,未来也不重要。只是,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时代里,何为澎湃?
2014年7月24日星期四 23:33
© Sandra F. for 中国数字时代, 20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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